子时的皇都，万籁俱寂，唯有打更人悠长的梆子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更添几分肃杀。青云宗驿馆内，苏沐月服下丹药后已沉沉睡去，眉宇间依旧锁着一缕化不开的忧色。林阳静立窗前，望着被厚重云层遮蔽的残月，眼神锐利如鹰隼。
丹师公会那边已铺好路，舆论的种子也已悄然撒下，但这一切都建立在“怀疑”的基础上。要真正扭转乾坤，需要铁证，能直接钉死伪造者、甚至牵扯出幕后黑手的铁证！而这份铁证，极有可能就存放在皇城司的证物房，或者……大皇子麾下某个核心人物的秘档中。
皇城司，天风皇朝最森严的机构之一，负责监察百官、审理要案，其证物房更是龙潭虎穴，据说有玄王境高手坐镇，阵法禁制层层叠叠。硬闯无异于自杀。
但林阳从不打算硬闯。他的优势在于信息、技巧，以及对手的“灯下黑”——没有人会相信，一个玄师境的宗门弟子，敢打皇城司证物房的主意，并有能力在其中来去自如。
他换上一身早已准备好的、料子普通、毫无特征的深灰色夜行衣，脸上覆盖着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瞬间变成了一个面容平庸、毫无记忆点的中年男子。他并未动用高阶匿踪术，而是将《玄天秘录》中一门名为“龟息潜影”的秘法运转到极致。此法并非完全隐身，而是将自身气息、体温、乃至存在感降至最低，如同墙角的一块阴影，路边的石子，即便有人从身旁经过，若不刻意用神识仔细扫描，也极易忽略。
如同一缕幽魂，林阳悄无声息地滑出驿馆，融入皇都的夜色。他并未直接前往位于皇城东侧的皇城司衙门，而是绕了一个大圈，先来到了城北一片相对破败的坊市。这里屋舍低矮，巷道错综复杂，是皇都三教九流汇聚之地，也是各种见不得光的信息和物品的交易场所。他需要一个“跳板”，一个能让他合理接近皇城司而不引起怀疑的身份。
在一个挂着破旧“陈记杂货”招牌的铺子后门，林阳有节奏地敲了七下。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一个睡眼惺忪、满脸油光的胖子探出头，看到林阳，愣了一下，随即低声道：“暗号。”
“月黑风高，送货上门。”林阳沙哑着嗓子回答。
胖子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侧身让林阳进去。铺子后面是个堆满杂物的小院，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霉味和劣质酒气的混合味道。
“东西带来了？”胖子搓着手问道。
林阳从怀中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以及一张折叠好的、盖着某个商会印章的货单，推到胖子面前。“这是定金和凭证。明日卯时三刻，将这批‘南疆香料’送到皇城司西侧门，交给一个叫‘老张’的伙夫。这是尾款。”他又取出另一袋灵石。
胖子拿起货单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钱袋，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放心，陈爷我办事，稳妥！皇城司那帮爷们的日常用度，不少都是从我这儿走的线，熟得很！”
林阳要的就是这个“熟”字。皇城司这等机构，并非完全与世隔绝，其内部人员、家属的日常所需，也需要从外界采购。这个“陈记杂货”的胖子，便是专门做这条线生意的地头蛇之一。冒充他的送货伙计，是混入皇城司外围最不起眼的方式。
“记住，我的人只负责送到西侧门，交接给老张即可，绝不深入，也绝不打听任何事。”林阳再次强调。
“明白，明白！规矩我懂！”胖子连连点头。
离开杂货铺，林阳并未回驿馆，而是寻了一处无人居住的废弃宅院，静静调息，等待黎明。冒充送货伙计只是第一步，真正的挑战，在于进入皇城司外围后，如何脱离送货队伍，潜入核心区域。
天光微亮，卯时初刻。皇都从沉睡中渐渐苏醒，街道上开始出现零星的行人和车马。林阳再次改换装束，穿上了一身粗布短褂，脸上做了些伪装，显得风尘仆仆，推着一辆装载着几个大木箱的板车，来到了“陈记杂货”后门。
胖子已经等在那里，身边还有一个同样伙计打扮、但眼神闪烁的瘦小男子。“这是阿吉，他带你去。记住，少说话，多做事，送完货立刻回来！”胖子叮嘱道。
林阳低着头，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推着板车，跟着那个叫阿吉的伙计，汇入了清晨赶往各个衙门府邸送货的车流之中。
皇城司衙门占地极广，高墙耸立，甲士林立，气氛肃杀。西侧门是专门用于物资进出的小门，虽然也有守卫，但盘查相对宽松，主要是核对货单和检查货物有无违禁品。
阿吉显然常来，熟稔地跟守卫打了个招呼，递上货单。守卫粗略检查了一下木箱，都是些普通的香料、食材，便挥手放行。板车被推进了一个宽阔的院落，这里堆放着不少等待分发的物资，几个穿着司内服饰的杂役正在忙碌。
“在这等着，我去叫老张。”阿吉对林阳说了一句，便朝着院内一侧的排房走去。
机会！林阳目光飞快扫过整个院落。院子东侧有一道月亮门，门口有守卫，但视线被一堆杂物遮挡了大半。月亮门后，应该是通往司内各衙署的通道。他的目标，是位于衙门深处、守卫更加森严的证物房区域。
他不能等阿吉回来。趁着无人注意，林阳身形如同鬼魅般一闪，借助板车和杂物的阴影掩护，悄无声息地溜到了那堆杂物后面。龟息潜影法全力运转，他屏住呼吸，计算着守卫目光扫视的间隙。
就在守卫转头看向另一侧的刹那，林阳动了！他如同一道没有重量的青烟，贴着墙根，瞬间穿过了月亮门！整个过程快如闪电，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甚至连空气的流动都微乎其微。
门后的通道更加幽深，两侧是高高的院墙，偶尔有穿着皇城司服饰的人员匆匆走过。林阳将身法施展到极致，如同壁虎游墙，紧贴着阴影部分移动，魂力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提前感知着前方的气息和动静。
根据他从暗鼠巷买来的简陋地图和之前的分析，证物房应该位于衙门的西北角，靠近大牢区域。他避开主干道，专挑偏僻的小径和废弃的廊道前行。途中，他遇到了好几处阵法警戒线，但大多是比较基础的预警阵法，对于精通《玄天秘录》阵道篇的林阳来说，找到其能量节点薄弱处，以魂力暂时干扰，穿行而过并非难事。
越靠近西北角，守卫越发森严，巡逻队伍的频率也越高。林阳甚至能隐隐感觉到，在某个方向，有一股晦涩但极其强大的气息蛰伏，想必就是坐镇此地的玄王境高手。他更加小心，行动愈发谨慎。
终于，在一处种满高大柏树的庭院尽头，他看到了一座独立的、以黑铁石砌成的三层小楼。小楼没有任何窗户，只有一扇厚重的、铭刻着复杂符文的金属大门。大门两侧，站着四名气息凌厉、眼神如电的守卫，修为赫然都是玄灵境！小楼周围，更是笼罩着一层肉眼难见、但魂力感知中却如同水波般荡漾的强大禁制光罩。
就是这里了！皇城司甲字号证物房！
林阳藏身于一株巨大的柏树阴影中，眉头紧锁。硬闯绝对不行，那禁制光罩的强度，恐怕玄王境强者短时间内都难以攻破。必须另寻他法。
他的目光仔细扫过小楼周围。忽然，他注意到小楼侧面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个不起眼的、被杂草半掩的方形孔洞，似乎是……通风口？皇城司的建筑，为了保持证物干燥，通常会设计有隐蔽的通风系统！
这个通风口同样被禁制覆盖，但其强度远不如正门。而且，通风管道内部狭窄曲折，不可能有守卫，但很可能布有触发式的警戒陷阱。
“只能赌一把了。”林阳深吸一口气。他绕到小楼侧面，确认四周无人后，蹲下身，仔细观察那个通风口。禁制符文复杂，但并非无懈可击。他伸出双手，指尖凝聚起极其细微的魂力丝线，如同最灵巧的绣花针，开始小心翼翼地拨动、干扰那些符文的结构。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需要同时对数十个能量节点进行精准操作，不能有丝毫差错。豆大的汗珠从林阳额头滑落，他的脸色微微发白。足足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只听“啵”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通风口处的禁制光罩如同肥皂泡般破开了一个仅容拳头通过的小洞！
就是现在！林阳毫不犹豫，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施展出缩骨功，顺着那个小洞，哧溜一下钻了进去！在他进入的瞬间，魂力丝线收回，那禁制光罩的小洞迅速弥合，仿佛从未被破坏过。
通风管道内一片漆黑，弥漫着灰尘和霉味，狭窄得仅能容他匍匐前进。魂力在前方探路，果然发现了数处极其隐蔽的丝线陷阱和微小的震动感应符文。林阳如同最灵巧的狸猫，凭借着超凡的感知和身体控制力，一次次有惊无险地避开。
他不知道爬了多久，拐过了几个弯，前方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并且传来了隐约的说话声。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发现光亮来自一个通风栅格，下面似乎是一个房间。
透过栅格的缝隙，林阳向下望去。这是一个灯火通明的房间，四壁皆是厚重的铁柜，上面标注着编号。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铁桌上，散落着一些卷宗和几个被特殊符纸封存的木盒。两名穿着皇城司高级执事服饰的男子，正在低声交谈。
“……苏家的案子，上头催得紧，明日就要将证物整理归档，移交刑部了。”一个瘦高执事说道。
“嗯，这些‘密信’和那批军械的清单是铁证，要单独存放，加三重封印。”另一个矮胖执事指着铁桌上的一个木盒和几卷文书道。
“放心吧，王副指挥使亲自交代过，万无一失。只是……这证据来得也太巧了些。”瘦高执事语气有些微妙。
“慎言！”矮胖执事脸色一板，“做好分内事，不该问的别问！”
两人又检查了一下几个重要的证物盒，便锁上房门离开了。
房间内恢复了寂静。林阳的心脏却剧烈跳动起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最重要的铁证，就在下面！
他仔细观察栅格，是用精铁铸造，与墙壁浑然一体，强行破坏必然触发警报。但栅格边缘的缝隙，似乎……可以用巧劲撬开？他取出一根特制的、非金非玉、毫无灵力波动的细长探针，小心翼翼地插入缝隙，轻轻拨动。
“咔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栅格被他从内部卸了下来。他如同羽毛般轻轻落下，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快步走到铁桌前，他的目光锁定在那个被两名执事重点提及的木盒上。木盒上贴着三道交叉的封条，散发着不弱的灵力波动。林阳没有试图揭开封条，那肯定会留下痕迹。他伸出右手，掌心贴在木盒上，一股极其精纯温和的魂力缓缓渗透进去。
《玄天秘录》——魂鉴术！此术并非攻击，而是以魂力模拟物品内部的能量结构和信息残留，进行“隔空鉴定”和……记忆读取！
刹那间，木盒内那几封“密信”的材质、墨迹、灵力印记、甚至书写者残留的微弱神魂气息，都如同画面般呈现在林阳的识海中！同时，他也“看”到了那批所谓“军械”的清单，上面的编号、规格，与天风皇朝军械库的制式有着极其细微的、但在他强大的魂力感知下无所遁形的差异！
“果然……全是伪造！”林阳眼中寒光爆射！“墨迹中的灵力残留不超过十日！书写者的神魂气息阴冷诡异，绝非苏家任何人的！军械编号更是漏洞百出！”
他迅速取出几枚空白的玉简，以魂力为笔，将“看”到的所有细节、破绽，分毫不差地烙印其中！这就是最原始、最无法辩驳的铁证！
做完这一切，他将玉简贴身收好，又将木盒和文书原封不动地放回原位，清理掉自己可能留下的任何痕迹。然后，他如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攀回通风管道，将栅格重新安好，沿着原路返回。
当他再次从那个偏僻庭院的通风口钻出，重新融入阴影时，天色已经大亮。皇城司衙门内，开始响起嘈杂的人声。
他成功了！在龙潭虎穴之中，盗取了足以翻案的关键证据！虽然过程惊险万分，数次与巡逻队擦肩而过，但终究是有惊无险。
回到那处废弃宅院，换回原来的装束，林阳看着东方升起的朝阳，长长舒了一口气。最艰难的一步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如何将这些铁证，在最合适的时机，呈递到最关键的人面前了。而那个时机，或许就需要一场足够轰动、足够让所有人都不得不信的“天意”来创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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