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岚五岁了，王瑞芝和杨绍云没有多做犹豫就把她送去了学校。杨清岚入读一年级的时候，她哥杨承沣已经是六年级的学生了。
终于把杨清岚送进学校了，王瑞芝真的是长出了一口气。现在，她不用太过于担心每天有各式各样的家长找上门讨说法了。
家里白天拉活的拉活，上学的上学。就剩了王瑞芝和乖乖巧巧的小女儿杨昕岚。
每天，王瑞芝忙完自己的活计，一边糊火柴盒，一边看着炕上自己玩的开心的小女儿，感觉这日子真是太舒坦了。
可惜，王瑞芝只清静了两个礼拜。第三个礼拜，范继泽，范先生，现在的一小学范校长，找上门来了……
王瑞芝看着眼前的范校长，眼睛有点发黑。家里就两个上学的人。大儿子不是个好惹事的。不用问都知道是清岚了。这趟不知道惹下甚的事了，连校长都惊动了。
范校长看到王瑞芝明显有点慌的神情，暗暗觉得好笑。这两口子，一个文质彬彬，一个温温柔柔，谁能想到生出来一个混世魔王了。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瑞芝，绍云还没有回来了？”
王瑞芝这下更慌了，这是捅下多来大的乱子了？还得找老杨出面了？
看着王瑞芝更紧张了，范校长连忙解释道：“不要怕，我就是随便问问。不是非有事情得找他了。”
王瑞芝此时一颗心，又跌回了肚子里。她小心的问道：“校长，范先生，到底是甚的事情，还得你亲自来说了？”
“不是甚的大事情。是承沣今儿在学校和人打了一架。”范校长说道。
“我就说清岚是个臭骨头，就不能悄咪咪的待上两天。这孩儿……嗯？你说谁打架了？不是清岚？是承沣？”王瑞芝此时一脸震惊。最不可能惹事的大儿子，今天居然打架了。
“嗯。承沣打架了。清岚才刚开学，哪能就惹事情了。我还去清岚班上看了看，孩儿学的再不能更认真了。这孩儿绝对是像了你和绍云了。班上别余孩儿们刚开学，心还收不住了，人家清岚倒能规规矩矩地坐到桌桌上，认认真真地听课了。”
范校长此时是真心称赞着杨清岚。这孩子没上学前，他也担心过，别天天野的，根本收不住心思。结果没想到，最让他担心的这个孩子，反而去了学校以后，就和变了个人一样，一门心思地就是学习。
一天两天看不出啥来，这孩儿开学到现在，两个礼拜了，没有一时半刻分心过，这是范校长最觉得欣慰的方面。毕竟，他这些年见过的学龄儿童多了，这种能稳稳坐住，学进去的孩儿，绝对是凤毛麟角。
王瑞芝听到范校长表扬杨清岚，心里喜得不行，这孩儿别看到处惹事，爱学习就是个好的。
刚要笑，突然想起来范校长今儿的来意，赶忙压了嘴角，问道：“那承沣又是因为甚和人打架了？”
“实际上哇，错也不在承沣。以前承沣不是叫他班上的学生欺负过？清岚在学校门口看见了，就把那几个大孩儿堵住骂了一遍，还上人家家告状的了。那几个孩儿后头不高兴，可是也不敢再明目张胆的欺负承沣了。”
“这不是他们今年六年级了，明年就毕业，得琢磨的考初中了。我知道你两个肯定是要叫承沣读初中的。可是那几个孩儿，家里都不叫再读了，说是没用。现在都是半大小子了，该回家伸上手干活了。”
“今儿承沣难保是在教室和别余孩儿们说起来了，明年去考咱古桥一中的了。叫那几个孩儿听见了，非要说承沣一个地主后代，根本没资格上中学的。”
“承沣这些年在学校叫孩儿们这样说的多了，以前全都忍下来了。今儿不知道是因为甚，和那几个孩儿打起来了。”
“他班老师最后给拉开了。可是我看见承沣好像情绪不太好，想的是过来和你两口子说上一声，你们最近注意上些，可不敢耽误了孩儿考中学的。”
听到这里，王瑞芝松了口气。她就说，清岚那么大胆子，跟谁也敢理论两句的，咋地承沣就偏偏不爱惹事了。现在看来，还好，也不是就一辈子受气的主儿。
嘴上当然是忙不迭地应了，“范校长你放心。我家的孩儿们，别的不说，这学，是必须上出来的。他们敢不上，我第一个不依。”
“也不要逼得太紧。我知道你和绍云在孩儿们学习上要强。可是有些时候，逼得太紧了，怕适得其反了。你两个该叫孩儿松快些就松快些啊。”
“嗯，行了。没问题。”
说话间，杨清岚先放学到家了。小小人儿不知道哪来的精力，居然比她哥还要早到家。
一进屋，看到了校长，杨清岚立马规规矩矩地站定了，手在身体两边放好以后，恭恭敬敬道：“范校长好。校长来家访的？校长你喝水了没有？校长我今儿在学校好好学习了，肯定没有惹事情。”
一连串的话下来，范校长不禁失笑。这个孩儿是真有意思。
听到杨清岚的问话，王瑞芝才反应过来，这半天都还没给范校长倒上一杯水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不好意思道：“范校长，你看我这记性，连个水也忘了给你倒了。快，清岚，去拿杯杯的，给范校长倒水的。”
范校长刚要起身拦一下，杨绍云也从门外进来了。手上还提了一只小公鸡。
一看到范校长，杨绍云高兴地说道：“叫范先生赶上了。今儿去农贸市场买菜，碰上人家卖自家的小公鸡了。这下好了，范先生一起吃晚饭，尝尝人家这小公鸡。说是自家种下的菜叶子喂大的，肉肯定嫩。”
看着昔日的学生，受了一遍又一遍生活的击打，依然能够在艰难的条件下，活得如此乐观，范校长很是为杨绍云感到开心。
杨绍云半大小子的时候，就逃难去了高泷。投靠的姨母一家，却费尽心机把他守身立命的财物全部夺走。
夺走之后，还冠冕堂皇的把他踢出家门，送去学校寄宿。
可他也挺过来了，不仅挺过来了，还学业有成。有了自己的技术。后头更是读到了中专毕业，分配去了清河市的国营大厂子。
虽然现在是回来古桥了，但是，谁也保不准，哪天政策会不会又变了。到那时候，杨绍云还能过不上好日子的？
范校长这些年也算是看着杨绍云一路走来的。生活就是如此起起伏伏。但是没有失掉心气儿，这日子，就能继续过下去。
一高兴，范校长就应了，留下来吃晚饭。
王瑞芝赶忙起身收拾准备去了。
坐在桌前，喝着杨清岚刚刚端过来的一杯水，范校长说道：“可惜没酒，不然咱爷俩儿今儿也喝上一盅，解解馋。”
杨绍云则神秘一笑，爬到炕上，从炕柜角落里，扒拉出来一个小白瓶子，转身，说道：“范先生，你看，这是甚？”
“嵩河白春？”范校长眼力十分好，看到那瓶子就惊喜的瞪圆了眼睛。
“我老丈人以前藏下一瓶瓶，给了我了，叫我招待客人。范先生可是我家的贵客，说成甚，也得拿出来叫范先生解了馋的。”
“今儿这可真是叫我赶上了啊。”范先生把那一小瓶嵩河白春捧在手里，顺嘴问道：“你老丈人，丈母娘身体还行？”
杨绍云的神情此时稍微黯淡下来一些，说：“我老丈人还可以。我丈母娘说是今年春起就不太好。一阵一阵的。药也没有少吃下，总是不见大好。”
“这人啊，上了年纪就都是个这。尤其我们这个岁数的人，年轻时候吃不饱，穿不好，社会又动荡的厉害，上了年纪肯定各样毛病就都出来了。你也劝的些瑞芝，不要叫她太难受了。”
杨绍云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沉重的话题，转而问道：“范先生可还记得杜承礼？”
“咋能不记得，都是我的学生，那个小子也是个好的。就是没有摊上个好爹。你有了他的消息了？”
杨绍云摇了摇头，回道：“我还以为范先生你能知道些甚了。原来解放以后，他也没有去寻你的。我可是想尽办法打听他，可是就是打听不见。用他自己起下的向阳生的名字也打听不见。”
“之前我还听说，日本人投降以后，杜承礼他爹跟上韩铨嵩回来嵩原省了，还夺了咱古桥的政权，他当时用自己的身份，接近他爹，把他爹控制住了。解放前咱古桥没有受太大的制。后头解放了，反而没有他的消息了。”
“那些年失了消息的人再多了。难保过上几年，他自己就冒出来了。”
这时，王瑞芝从外间端了一个小搪瓷盆进来，一边往桌上放，一边说：“那鸡肉得炖上一阵了，你们先尝尝我调下的苦菜。边吃边等肉熟的。”
这时，杨承沣到家了，还没进屋，他就喊了一嗓子：“妈！我姥爷村里来人了，寻你了！”
王瑞芝在腰上的围裙上擦了把手，走到门口，看到一个陌生的小后生站在那里。
那小后生先开口了：“瑞芝姐，我是村长家的石头。我王大娘今儿晌午没了。王大爷叫我上来告给你，明天带上孩儿们回的奔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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