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讲台上的情景，范校长几个箭步跨了上去，一把扯开了王凤芹揪着杨清岚衣领的手，大声呵斥道：
“你还是个老师了？！看看你现在这是甚的样样？！有你这样当老师的了？”
被扯开手的王凤芹，当然不可能服气，恶狠狠地回道：“是这个小畜生先动手的！”
刚才被王凤芹一脚蹬在肚子上的杨清岚，此时肚子感觉到了隐隐的疼，她一边手捂住肚子，一边抬着头，声嘶力竭地吼道：“你放屁！是你先骂的人！你还说以后肯定不叫我和我哥哥继续读书！”
听到杨清岚的话，范校长看向王凤芹的神色变得更加不善了。然而范校长却知道，此时绝对不能再让杨清岚骂出更多不堪的话来，毕竟，王凤芹是真的占了一个师长的名头。轻轻拦了一下暴怒的杨清岚，低声斥道：“杨清岚闭嘴！”
王凤芹却没看到范校长的脸色，得意的说道：“就你今儿这表现，你还想从我手儿拿上上中学的推荐信？做你的梦哇！告给你，不光我不给你推荐信，我还要去县里的割尾会，叫割尾会里的所有人，都不给你和你哥哥推荐信！想继续上学？哼！老娘看你上个屁！你是小畜生，你们一家子都是……”
“王老师！你一个做老师的，满嘴污言秽语，哪还有当老师的样样？！”范校长忍无可忍，出声打断了王凤芹接下来更多的脏话。
被范校长喝止的王凤芹，翻了个白眼，吊着嗓子说道：“范校长，咋地？你现在是要站在地主阶级的身边，和我们无产阶级搞对立了？”
“王凤芹，我告给你，你也不用给我扣帽子。今儿，我是作为校长，看见有老师和学生打架，有责任，也有义务不叫事态更难控制了。今儿这事情，和别余的都没关系！”
“王老师，你作为老师，不讲究为人师表，口里污言秽语，辱骂学生，我不管你有甚的后台，今儿你也是有错在先的。”
“杨清岚，你，殴打师长，停课一礼拜。现在就回家的哇！”
说罢，范校长也不给王凤芹继续开口的机会，直接推了杨清岚去座位上，拿上了她的书包，把她送出了学校。
走到校门口，范校长小声对杨清岚说道：“你今儿回家的，不要再出来了。你放心哇，上不上学的事情，由不得她王凤芹管。不要多问，先回的哇。”
鼻子泛酸地看着范校长，杨清岚是真的有些怕了。她不怕吃苦，不怕受累，就怕没学上。今儿王凤芹的话，是真的刺痛到她了。
然而，面对比她姥爷还大一些的范校长，看着他那一头的白发，杨清岚实在是没办法再让他操劳了。于是，她点了点头，把书包斜挎好，回家去了。
看着杨清岚离开的背影，又想到了王凤芹时时刻刻想在学校里立威的行为，范校长想，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这个王凤芹，得想办法撵走了。
还没等范校长想出来招式呢，王凤芹自己先萎了。
王凤芹的堂姐夫偷偷倒买倒卖单位的旧物件，被政治上的竞争对手抓了现行，直接连人带东西拖到街上游街批斗去了。
不光游他自己，还去给王凤芹堂姐家里抄了家。
这种时期，倒买倒卖国家财产，那可是一项重罪。王凤芹堂姐夫不光丢了人，丢了工作，还被扭送去劳动改造去了。连带着堂姐，都一起跟着被送去了劳动改造的农场。
这下子，王凤芹是彻底抖不起来了。
范校长一看情势有变，也就不客气了，直接去找了王凤芹，说她教学水平太差，不适合当老师。想留在学校的话，就做个打扫卫生的吧。
留在学校，还能赚一份正式工的工资，离开学校，可就啥都没有了。王凤芹家里最大的靠山已经倒了，要是还不把自己唯一的工作留住，那她才是真的，活不下的了。
虽然说，学校里没了王凤芹这个障碍，杨清岚依然心里打鼓。她不能确定，王凤芹说的话，有多少是夸大其词的。但是她知道，那个地主阶级，始终存在于自己的档案里的。
杨承沣则没想那么多，接到了范校长的消息，就高高兴兴地收拾了书包，回到了古桥县一中。
只是，复课是复课了，课上却只是讲语录，让劳动。杨承沣几次想要问，甚时候能参加毕业考试。却一直没有得到答案。因为根本也没人知道。
就这样，杨承沣在中学混了一年，杨清岚也升上了六年级。兄妹俩都面临着毕业的问题了。
最终，杨承沣那边先有了信儿，没有毕业考试了，初三念完，拿着推荐信上高中。没有推荐信的，就得下乡。
王瑞芝一听到要让孩子下乡，第一个站出来不同意。她家已经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孩儿们都跟着受了不少制了，现在还要再下乡去劳作，她实在是接受不了。
可是，眼瞅着初三的学生们都已经有了去处，杨承沣又歇在家里半年时间了。这半年里，街道上几乎天天派人上家里来，给王瑞芝做思想工作，让杨承沣下乡做知青去。
王瑞芝只能好茶好水的伺候着，但是一提下乡，就开始哭家里的不容易。攥在手里的围裙一遍一遍被她扯起来擦着眼角，街道的干部，每次来，都是铩羽而归。
可是，终究不是个办法。
无奈之下，在崔满仓又一年回来，和王长顺一起过年的时候，王瑞芝叫杨承沣骑了自行车，驮着自己，回王石村去了。
崔满仓听到王瑞芝的想法，倒也没觉得有问题。毕竟这个时代，从本来的城市户口，被逼着变成了县城户口，已经很不容易了，现在要是再下了乡，彻底变成农村户口，杨承沣这辈子，怕是就再没回城的指望了。
沉吟了一阵的崔满仓，说道：“我好像听见，清河那头起的交通学校招道路施工的学生了。现在交通局缺人缺的太多，倒是不太看重学生的成分，有人推荐就能上。就是这交通学校是中专，念出来，以后肯定不能考大学了啊。”
王瑞芝听到中专招人，还不看家庭成分，眼睛顿时一亮，说道：“满叔，现在这情况，能不能读书，都不是咱自己说了算的。人家大学生，不是也是全是工农兵推荐了？”
“咱家肯定上不了。既然人家交通局缺人了，那从这交通学校读出来，也能分配个工作的。也算是有条活路了。”
崔满仓点点头，赞同道：“你这样考虑也对。不想下乡，这也算是一条好路子。这的，等初五我回的时候，上城里把承沣也带上，一起回清河的。”
“我和交通局的局长以前也有过交情，我推荐上，应该没问题。就是现在已经比人家别余人迟了半年入学了，承沣可得抓抓紧，把前头落下的课程自己想办法补起来才行了。”
王瑞芝拉着杨承沣，肯定地说道：“我这孩儿，最不怕学习的苦。肯定能行。没问题。正好去了清河，住到他舅舅家的。我和老杨也能放心些。”
就这样，杨承沣的前程，算是暂时定下来了。
就连杨清岚，也被崔满仓的一封推荐信，送进了古桥县一中，读了初一了。
得知了两个孩子都有了书念，范校长也着实松了一口气。之前，他也确实怕，那个王凤芹在里面霍搅，把两个孩儿都耽误了。现在看来，总算是老天有眼啊。
杨清岚上六年级的时候，赵启明也来到她们小学，读五年级了。村里小学只到四年级，再往上，就只能每天骑上车子来城里了。家里没车子的，像赵启明这样的，只能每天天不亮，就出发，走着上学校了
在学校里，杨清岚依然装着不认识赵启明。而赵启明，也是一个闷的，别人不和他说话，他绝对不会去找别人说去。
只是，赵启明还是会在碰到杨清岚的时候，忍不住想：这个怪人，现在咋地好像看着，跟谁都不咋说话了啊。
王保林也顺利地升上了初中。他这几年，靠着范校长给的旧课本，和时不时的指点，闷着头，倒是也学了不少知识。虽然没有考试，但是王保林觉得，知识学进自己的脑子里面，还是不一样的。
得知杨清岚也能上初中了，王保林是真心的高兴。不管咋说，他觉得，好人不能一直受制的，总也得叫人有点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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