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籁俱寂。丁字柒三号小院简陋的石室内,仅有一盏劣质油灯摇曳着豆大的昏黄光芒,将赵小二映在墙壁上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他并未打坐修炼,也未研读功法,只是静静地坐在冰冷的石榻上,脊背挺直,双目微阖,仿佛一尊入定的石佛。然而,他的脑海之中,却如同潮水翻涌,将自踏入青云宗以来的点点滴滴,细细梳理,反复咀嚼。
从那个懵懂的山村少年,接过爷爷老黄那枚残破玉珏和无名口诀开始,命运的轨迹便悄然偏转。
厚土峰杂役大院,拥挤喧嚣的大通铺,每日繁重琐碎的劳作,张彪之流的挑衅欺压,还有王小虎那带着烟火气的友情……那是挣扎求存的底层,灵气稀薄,前途灰暗。若非怀中玉珏能汲取废丹残力,若非那无名口诀引他初窥门径,他或许终其一生,也只是一个碌碌无为、最终耗尽寿元的老杂役。
废丹处理房,成了他最初的洞天福地。无人问津的角落,堆积如山的废丹,反而成了他修炼的资粮。玉珏的神异初显,不仅助他引气入体,更让他发现了提纯药力的可能。深夜偷听林婉清讲道,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丹道知识;捡到那本虫蛀的《基础炼丹手诀残卷》,如获至宝……那是黑暗中摸索前行的阶段,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外门小比,是转折,也是考验。周通的狠辣,擂台上不得不显露的、经过伪装和克制的基础剑招与御物术,最终一剑惊四座,挤入前三百,夺得外门资格……那是他第一次主动将自己置于众目睽睽之下,是风险,也是机遇。他赌赢了,凭借的是玉珏带来的修为提升,是废剑冢中领悟的那丝剑气,更是无数次暗中练习打磨出的扎实基础。
如今,坐在这丹鼎峰外门弟子独立的居所内,身份已然不同。每月二十块下品灵石,三颗聚气丹,更精妙的《青云炼气诀》,还有这方可以自由掌控的小小天地。与杂役时期相比,已是云泥之别。
然而,他心中并无多少欣喜,反而更加沉重。
外门,并非终点,只是另一个起点,一个竞争更为激烈、水更深的地方。
刘枫毫不掩饰的敌意与轻视,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此人心胸狭隘,天赋却高,家世似乎也不错,日后麻烦绝不会少。林婉清师姐那清冷目光下隐含的洞察,那句“天赋与……机缘”的提点,让他如芒在背。她看出了什么?是觉得自己身怀秘密,还是仅仅觉得他运气不错?这种不确定,比明确的敌意更让人警惕。
还有那些或明或暗投来的目光,好奇、审视、忌惮、乃至潜在的算计……他不再是无名之辈,这意味着他失去了作为“小透明”的掩护。一举一动,都可能被人留意。
他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跳跃的灯焰上,眼神沉静而坚定。
“外门只是开始。”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石室内清晰可闻。
过去的经历告诉他,在这弱肉强食的修仙界,能依靠的,唯有自身的实力和绝对的谨慎。玉珏是他的最大依仗,但也可能是催命符。任何暴露的可能,都必须杜绝。
他开始在心中勾勒未来的蓝图,一条清晰而谨慎的道路逐渐浮现。
第一,稳固修为,夯实根基。
炼气六层的修为刚刚突破,灵力尚有些虚浮,需尽快打磨圆融。《青云炼气诀》比《长春功》精妙数倍,转修需循序渐进,不可贪快,务必打下最坚实的基础。那三颗聚气丹,需用在关键时刻,或是尝试用玉珏提纯后服用,以期效果最大化。修为是根本,是一切的前提。
第二,精研丹道,寻求立身之本。
丹鼎峰以丹道立峰,这是他选择此峰的根本原因。目前仅能炼制辟谷丹远远不够。下一步,必须掌握“回气丹”的炼制。这是炼气期修士最常用、需求量最大的丹药之一,若能稳定炼制,哪怕只是下品,也意味着他真正在丹道上登堂入室,有了赚取灵石和贡献点的稳定渠道。公共炼丹房的地火口再昂贵,也该去尝试租用,实践才能出真知。同时,理论不可偏废,传功坪的讲道、藏经阁一层的典籍,需持续学习。
第三,隐藏剑道,作为底牌。
那三式基础剑招和御物术,在小比中已显露部分,但蕴含的那丝剑气,以及更进一步的修炼,必须深藏。剑道可作为护身之技,但绝不能成为明面上的主修方向,至少在拥有足够自保之力前,不能让人将他与“剑修”联系起来。日常练习,需更加隐秘,或在心中推演。
第四,善用玉珏,谨慎探索。
玉珏的提纯废丹、滋养灵植之能,已得到验证。废丹来源需更加小心,不能引起任何人对废丹处理情况的注意。对火焰参的滋养实验证明可行,但必须严格控制效果,维持在“优秀”而非“异常”的范畴,避免引来觊觎。未来或可尝试培育一些价值更高、但不太起眼的灵草。对正品丹药的提纯效果,需寻找绝对安全的机会才能尝试。
第五,处理人际关系,保持距离。
对刘枫,避其锋芒,不主动冲突,但若欺上门来,也需有反击之力。对林婉清,保持尊敬与感激,但不过分亲近,维持适当的距离。对如张昊那样的苦修者,可保持观察,或许有合作的可能。对钱富那样的消息灵通或交易者,可有限度地接触,获取信息和资源,但需警惕。不轻易加入任何小团体,保持独立,减少束缚。
思绪渐渐清晰,心中的些许迷茫被驱散。前路依旧布满荆棘,但方向已然明确。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如同暗夜中准备捕猎的孤狼。
“丹道要精进,这是明路,是获取资源和地位的阶梯。”
“剑道也不能落下,这是暗刃,是危难时刻保命翻盘的本钱。”
“而玉珏的秘密,”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枚紧贴皮肤、传来微弱温凉的残玉,眼神无比凝重,“必须守住。这是底线,是这一切的根源,一旦暴露,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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