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清小心地将那装有十二粒上品雪参玉露丹的羊脂玉瓶收好，指尖拂过温润的瓶身，清丽的容颜上虽依旧没什么夸张的表情，但那双平日里清冷如寒潭的美眸，此刻却明显柔和了许多，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曾完全敛去的惊叹。她转过身，看向正默默调息，恢复着先前辅助控火所耗心神的赵小二。
“赵师弟，”她开口，声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温润，少了那份拒人千里的疏离，“此次炼丹，多亏了你。”
赵小二闻声，缓缓睁开双眼，体内灵力运转了一个小周天，疲惫感稍减。他站起身，依旧是那副谦逊的姿态，拱手道：“林师姐过誉了，师弟只是恪守辅位本分，尽了绵薄之力。若非师姐掌控大局，根基深厚，纵有想法，也难以实现。”
林婉清轻轻摇头，莲步轻移，走到丹室一侧摆放的蒲团前，优雅地坐下，并指了指对面的蒲团，示意赵小二也坐。这已不再是前辈对后辈，或者主炼对辅炼的姿态，更像是平辈论交，同道切磋。
“师弟不必总是如此自谦。”她目光落在赵小二身上，带着审视，更带着欣赏，“丹道一途，天赋、努力、传承、资源，缺一不可。努力与资源可以积累，传承可以寻求，唯独这天赋直觉，最是难得。你可知，方才我主导药力融合，已近乎力竭，那雪参燥性与寒髓芝阴寒冲突之烈，远超我预期，常规手法难以调和，甚至已做好了降品保丹的最坏打算。”
她语气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情，但赵小二却能感受到当时那千钧一发的压力。
“就在那时，你提出加入冰心草。”林婉清继续说道，眸中闪过一丝回忆与不解，“此提议，乍听之下，违背了我所知的丹理常规，冰心草性凉，常用于定形，而非在狂暴融合期介入。但……”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但你提出建议的时机，那份笃定，以及我自身神识感知到的、药力冲突核心那一丝微妙的不谐……让我选择了相信你的判断。”
她看着赵小二，眼神锐利了几分：“结果证明，你是对的。冰心草的凉润药性，并非简单叠加寒气，而是以一种我未曾设想的方式，精准地抚平了雪参的燥气，使得融合豁然开朗。这份对药性本质的理解，对时机火候的把握，已非寻常‘经验’或‘知识’所能概括。称之为‘直觉’或许玄妙，但确是实实在在的丹道天赋。”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感慨，几分真诚，重复了方才收丹时的话语：“赵师弟于丹道之直觉，实乃我生平仅见。他日成就，必不可限量。吴师叔能收你为徒，是他的眼光，亦是我青云宗丹鼎峰之幸。”
听到林婉清如此毫不吝啬的赞誉，尤其是提及师尊吴清风，赵小二心中微动，知道这位平日里清冷自持的师姐，此刻是真正将他视作了可以平等交流的丹道同好。他不再一味谦逊推辞，那样反倒显得虚伪，只是诚恳道：“师姐谬赞，师弟愧不敢当。或许是平日胡乱琢磨得多些，偶有所得，运气使然。能与师姐合力炼成此丹，于师弟而言，亦是受益匪浅，学到了许多书本上无法得来的宝贵经验。”
他这话倒并非全是虚言。观摩林婉清这位筑基中期资深丹师完整炼制三阶上品灵丹，其手法、其对全局的掌控、其对突发危机的应对，都让他眼界大开，许多平日独自摸索时遇到的困惑，竟有种豁然开朗之感。
林婉清见他态度诚恳，不骄不躁，心中好感更增。她素来不喜夸夸其谈或恃才傲物之辈，赵小二这份沉稳踏实，甚合她心意。她沉吟片刻，竟主动提及：“师弟可知，我为何对这雪参玉露丹的炼制如此执着，甚至不惜请你这位新晋筑基的师弟来辅助？”
赵小二微微一怔，老实回答：“师弟不知。只猜想此丹或许对师姐颇为重要。”
“不错。”林婉清点了点头，目光掠过那精致的丹炉，望向丹室墙壁上简单的阵纹，眼神似乎飘远了一些，“此丹于我，关乎一段旧事，亦关乎我林家在东域的处境。”
她并未详细说明旧事为何，但话锋已开。赵小二安静聆听，没有插话。
“我出身东域流云山林家。”林婉清语气平缓，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家族不大，以炼丹传承立足，祖上也曾出过金丹期的丹师，在这东域修真界，算是小有名声。家族与中央大陆，某个以丹道闻名的大世家，有些……渊源。”
她说到“渊源”二字时，语气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赵小二敏锐地捕捉到那一丝隐晦的冷意。
“说是渊源，实则是旧怨。”林婉清并未隐瞒，直接点明，只是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似乎不愿让这陈年旧事过多地沾染此处的丹香，“许多年前，祖上因一桩丹方之争，与那世家结下梁子。具体细节，年代久远，族中记载亦不甚详尽，只知自那以后，林家便受到了那世家有意无意的打压与排挤。在东域尚可勉力支撑，但想要将触角伸向资源更丰饶的中央大陆，却是千难万难。”
赵小二心中恍然，难怪林师姐平日除了修炼便是炼丹，鲜少与人交际，原来身上还背负着家族兴衰的压力。他联想到自己，虽无家族牵绊，但身怀玉珏之秘，同样需谨小慎微，藏锋守拙，不由生出几分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那世家势大，盘踞中央大陆多年，根深蒂固。”林婉清继续道，语气依旧平静，但那双清眸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林家想要摆脱困局，重振声威，不能寄希望于对方的仁慈，唯有自强一途。而自强之基，便在丹道！唯有在丹道上取得超越他们的成就，炼制出他们亦难以企及的灵丹，方能打破枷锁，为家族争得一席之地。”
她看向赵小二：“这雪参玉露丹，丹方并非林家独有，但那世家改良后的丹方，成丹率与品质，历来稳压我林家一头。我潜心研究此丹多年，便是要找出关键，打破他们的垄断。今日能得满炉上品，虽距离最终目标尚有距离，却是一个极好的开端，证明他们的丹方，并非不可超越。”
说到这里，她再次看向赵小二，目光中带着真诚的谢意：“而这一切，赵师弟，你功不可没。若非你那神来之笔，我此番恐怕依旧难以突破瓶颈。”
赵小二连忙道：“师姐言重了，师弟只是恰逢其会。师姐为家族之心，坚韧不拔，令师弟敬佩。”他顿了顿，斟酌了一下语句，问道：“却不知……那中央大陆的世家，是？”
林婉清看了他一眼，并未直接回答，只是淡淡道：“中央大陆，司徒家。师弟日后若有机会前往中央大陆，或与天机书院等势力打交道，需留意一二。司徒家势大，与其交好者众，不必要的麻烦，能避则避。”
“司徒家……天机书院……”赵小二将这两个名字记在心里。他想起之前似乎听人提起过，天机书院与司徒家关系匪浅。他郑重拱手：“多谢师姐告知，师弟省得。”
林婉清见他记下，便不再多言此事。有些话，点到即止即可。她转而道：“经此一事，我对师弟的丹道天赋更有信心。日后若我炼制其他高阶丹药，或许还需请师弟相助，不知师弟可愿？”
赵小二正色道：“师姐有需，师弟定义不容辞。能与师姐交流学习，是师弟的荣幸。”他这话发自内心。与林婉清这等水平的丹师合作，对他丹道技艺的提升，好处是实实在在的。
林婉清闻言，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极浅的弧度，算是露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刹那间如冰雪初融，春花乍绽，虽一闪而逝，却已显露出惊人的美丽。她自储物袋中取出一个玉简，递给赵小二：“此乃我平日炼制雪参玉露丹的一些心得体悟，以及今日炼丹过程的详细记录，或许对你有些许参考价值。另外，此次炼丹，你居功至伟，这十二粒丹药，按规矩，你当取四粒。”
说着，她又取出一个小一些的玉瓶，显然早已备好。
赵小二看着那记载心得的玉简和装着丹药的玉瓶，心中暖流涌动。林婉清此举，已不仅仅是感谢，更是一种认可与投资。他没有推辞，双手接过：“多谢师姐厚赠，师弟必仔细研读，不负师姐期望。”
他知道，有些情谊，记在心里，日后回报便是。
见他收下，林婉清点了点头，不再多言，开始闭目调息，恢复此番炼丹的巨大消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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