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的喊声还在巷口回荡，陈浔已冲至院门。门槛前尘土微扬，三道青衫人影呈三角立于院中，中央一人高举黑幡，幡面符文如活物般蠕动，阴风自地缝窜出，卷起碎叶与灰烬。第一缕怨魂刚从幡底钻出，便直扑西屋窗棂。
陈浔一步跨入，残剑横臂，剑锋对准幡心。他没有停顿，也没有回头。身后澹台静的脚步声止于三步之外，他知道她站在那里，也知道她不会退。
黑幡猛然一震，数十道扭曲身影自地下爬出，嘶吼着扑来。陈浔咬破舌尖，血珠溅上剑身。残剑嗡鸣骤起，七道暗金纹路依次亮起，青光如焰腾空，将最先逼近的怨魂焚成灰烬。热浪扑面，他右耳传来细微裂响，像是血脉在皮下炸开一道细痕。
青衫首领冷笑，双手结印，黑幡急速旋转。地面轰然裂开数寸，更多怨灵涌出，化作环形气浪推向四面。墙角老槐树皮簌簌剥落，屋檐瓦片接连坠地。澹台静扶住门框，指尖发白，呼吸微滞——那阵法牵动了她的血脉，如同铁链勒进骨髓。
陈浔低喝一声，残剑划出北斗虚影。七星剑意凝于腕间，七道剑气连环斩出，每一击都精准劈中怨魂咽喉。剑气过处，哀嚎声此起彼伏，魂体崩散如沙。剑柄越来越烫，掌心渗出血丝，却被剑纹吸尽，转为更盛的青光。
首领脸色微变，猛提真气催动幡心。黑幡中央符文暴涨，一股腥臭血雾喷涌而出，凝聚成巨口，直噬陈浔面门。他不退反进，左脚踏前半步，残剑自下而上斜撩，剑锋直取幡面根部。
剑尖触幡刹那，暗金纹路轰然爆燃。整面黑幡如浸油纸张，青火顺符文蔓延，顷刻化作飞灰。怨魂哀鸣四散，未及逃逸者尽数焚灭。余波掀翻两名青衫人，撞向院墙。陈浔旋身甩腕，两道剑气钉其肩胛，将人牢牢锁在砖缝之中。
首领踉跄后退，死死盯着残剑，眼中惊惧交加。“不可能……镇族神剑‘青冥’早已随圣女坠崖湮灭！它怎会在此？怎会认你为主？”
陈浔持剑立定，剑尖垂地，青光未熄。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它从未湮灭，只是等到了该握它的人。”
话音未落，澹台静缓步上前。她依旧蒙着眼，却准确伸手，指尖轻触剑脊。那一瞬，残剑轻轻一颤，仿佛回应久别重逢的故人。
“青冥……”她低语，“你还记得我。”
屋宇忽然震动，梁上积尘簌簌落下。方才阵法余波已动摇地基，屋顶多处开裂，瓦片接连砸地。厨房方向传来木板断裂的闷响，似有暗格松动。
陈浔转身，一把将澹台静背起。她未挣扎，只将手搭在他肩头，另一手悄然探入袖中，似握住了什么。
他几步冲至厨房，一脚踹向灶台旁地板。木板应声碎裂，露出下方暗格——是个窄口地窖，仅容一人蜷身而下。他纵身跃入，落地时单膝跪地稳住身形。头顶上方，整座老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尘土如雨落下，遮蔽视线。他仰头望去，只见天光透过塌陷的屋顶断续洒下，映照着纷飞的碎屑。残剑横置膝前，青光渐敛，剑柄上的血迹尚未干透。
澹台静靠墙坐下，呼吸略显急促。她抬手抚过玉佩，低声呢喃了一句什么，声音极轻，却被陈浔听清。
“它不该现世。”
他未答，只将残剑横在两人之间，手指缓缓抚过剑格裂纹。那道裂痕深处，金线仍在微微跳动，如同脉搏。
地窖外，风声渐歇。被钉在墙角的两名青衫人已无声息，只剩首领倚墙喘息，嘴角溢血。他望着那片废墟，眼神复杂，最终咬牙掐诀，身形化作血影，没入夜色。
远处巷口，货郎缩在墙根，手中梆子早已丢弃。他看着那栋倒塌的老屋，嘴唇哆嗦了一下，终究没敢靠近。
地窖内一片昏暗，唯有残剑偶尔泛起一丝微光。陈浔靠墙而坐，目光落在剑身上。他想起昨夜她说要消失，想起她眼眶渗血的模样，想起她让他对外宣称她已死。
可现在，剑在，人在，魂幡已破。
他抬起手，抹去脸上混着尘土的血痕，指节因握剑太久而泛白。
头顶最后一块屋梁轰然坠落，彻底封死了入口。黑暗吞没了一切。
他的手还按在剑柄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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