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砸在剑刃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陈浔的手臂仍悬在半空,残剑停在青衫客头顶三寸,纹丝未动。那句话却在他耳中反复回荡——“你还记得……第一次练剑时,我说过什么吗?”
他记得。
雪后清晨,枯枝结冰,院中无风。青衫客立于檐下,折扇轻点地面,声音冷得像铁:“剑修之路,唯决绝者存。”
那时他不懂,只觉对方倨傲。如今剑在手中,命在眼前,他终于明白那句话的分量。
不是杀不杀的问题,而是敢不敢斩断一切牵连,哪怕背负血债,也要护住身侧之人。
他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眸光已沉如深井。
剑势压落。
嗡——!
残剑骤然震颤,七道银纹自剑柄蔓延而上,由暗转亮,金光与寒芒交织,在雨夜中划出一道撕裂天地的痕迹。剑气未至,气浪已将泥水掀开一圈涟漪。
青衫客嘴角笑意尚未散去,整个人已被剑气掀飞,撞向身后断墙。砖石崩塌,瓦片纷落,他蜷伏于碎砾之中,胸口刺青剧烈抽搐,黑血顺着唇角涌出,混入雨水蜿蜒成线。
陈浔迈步上前,脚步稳重,每一步都踏在湿滑的泥地上,发出轻微的闷响。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丝流下,滴进衣领。左肩旧伤隐隐作痛,像是被锈钉扎入骨缝,但他没有停下。
澹台静站在原地,蒙眼的绸带已被雨水浸透,贴在脸颊两侧。她虽看不见,神识却牢牢锁住前方气息。那人尚存一丝微弱吐纳,如同将熄的炭火,在风雨中苟延残喘。
她开口,声音平静却不容回避:“告诉我,如何解除族中诅咒?”
青衫客咳出一口黑沫,抬眼望她。目光复杂,有恨,有痛,也有一丝难以言说的释然。
“只有你回去……完成传承……否则天下山必亡。”
“若我不愿?”
“那便无人能救。”他苦笑,喉间咯咯作响,“你也知道……这不是谎言。”
澹台静沉默。
雨声更大了,打在残垣、瓦片、断木之上,噼啪作响。远处七道黑幡仍在风中摇曳,影影绰绰,尚未逼近,却已压得空气滞重。
陈浔没有回头。
他知道她在想什么。她不愿归山,也不愿一族覆灭。可这世间,本就难有两全。
他握紧剑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雨水顺着剑脊流下,滴落在青衫客脸上。
“你说得对。”他低声道,“她不该为一族赴死。”
青衫客微微睁眼。
“但我可以为你,为她,斩尽所有执迷。”
话音落,剑光起。
残剑贯喉,直钉入地。
青衫客瞳孔骤缩,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咯响,双手本能地抓向剑身,却只抠下几道泥痕。他的身体剧烈抽搐了一下,随即僵直,头颅歪向一侧,再无动静。
心口刺青的红光缓缓黯淡,最终化作一片死灰。
陈浔缓缓抽剑,动作极慢,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剑刃离体时带出一串血珠,瞬间被雨水冲散。他收剑入鞘,动作利落,没有多看尸体一眼。
澹台静仍站在原地,双掌垂于身侧,指尖微颤。她听见了那一声剑入血肉的轻响,听见了生命断绝时最后一声喘息。她没有动,也没有说话。
但她知道,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使者踏破小镇安宁,再不会有长生一族的追索之名压在她头顶。
代价已付。
陈浔转身面向她,雨水顺着眉骨滑下,遮住了一瞬的疲惫。他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有些事不必说破。
澹台静轻轻吸了一口气,抬手抚了抚耳边湿透的发丝。她的脸色苍白,唇色发青,显然耗损极大。但她站得笔直,像一株经霜不倒的竹。
“走吧。”她说。
陈浔点头,正要伸手扶她,忽觉脚下泥土微动。
不对。
他猛地低头。
方才青衫客倒下的地方,泥水中露出一角金属光泽。他蹲下身,伸手拨开碎石与烂泥,一块青铜牌赫然显现,表面刻着两个古篆——“澹台”。
他盯着那块牌子,眼神渐冷。
这不是意外。
青衫客来此,并非只为带回圣女。他是带着信物来的,像是……某种仪式的凭证。
澹台静似有所感,微微侧首:“怎么了?”
陈浔没答,只将青铜牌攥入手心。冰冷的触感透过掌纹渗入肌肤,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牌内轻轻震动。
远处,黑幡依旧飘摇。
风更急了。
雨水顺着青铜牌边缘滴落,砸进泥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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