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剑柄半埋于裂隙边缘,月白色绸带垂落一缕,在幽光中微微晃动。陈浔指尖尚未触及,那截残柄已轻轻震颤,仿佛回应他掌心尚未退去的银线余温。他没有去取,而是缓缓将“静影”横抱入怀,转身踏上石阶。
拓跋野站在祭坛边缘,弯刀归鞘,目光落在他肩头:“你拿到了。”
陈浔点头,脚步未停。身后剑冢深处嗡鸣渐歇,游魂散去,唯有岩壁符文依旧明灭不定,像是某种未尽的低语。
夜风穿阁而过,藏经阁三层烛火微摇。陈浔立于案前,将“静影”轻轻置于黄梨木桌上。剑身漆黑如墨,剑格上的“静”字在烛光下泛着微润光泽,像被岁月摩挲过千百遍。他伸手抚过剑脊,左掌银线再度浮现,顺着血脉攀行至腕,与剑身之间隐隐有光丝相连。
他闭目。
无字剑谱摊开在另一侧,封面漆黑如夜,触手温凉。此前他曾以血触之,以神识探之,皆只换来片刻文字闪现。如今再试,却不再强求,只是静坐,任记忆如潮涌来。
雪夜破门,她倒在檐下,发间沾雪,气息微弱。
油灯昏黄,她倚床讲剑,声音轻缓,指尖在他掌心划出剑意轨迹。
雨夜长街,青衫客现身,她被强行带走,他跪在泥水中,眼睁睁看着那一抹白衣消失在雨幕尽头。
心口忽然发烫。
他睁开眼,指尖已不自觉按上剑谱封面。刹那间,纸页泛起微光,一道虚影自书页中缓缓升起——素衣如雪,白玉簪挽发,淡青绸带覆目,正是澹台静的模样。
她悬于半空,身形透明,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情剑者,”她的声音响起,并非来自耳畔,而是直接印入心神,“非怒火焚天,非杀意滔滔。”
她微微侧首,似在凝望陈浔。
“乃心动一瞬,剑随情转。以心御剑,以情入阵,方为至境。”
话音落下,虚影渐淡,可那句话却如烙印般刻进识海。陈浔呼吸微滞,手指仍贴在剑谱上,掌心滚烫。
原来如此。
他一直以为剑是复仇的刃,是斩断命运的利器。可她留下的,从来不是杀伐之道,而是守护之法。剑因情动,方能通灵;心有所系,方可不灭。
他缓缓起身,解下腰间青冥剑,横握手中。剑身映着烛光,冷冽依旧,但他知道,真正的锋芒不在其形,而在持剑之人的心意。
他将“静影”置于身前,双手合拢,以它为引,闭目凝神。不再追求威力,不再试图催动剑气,只是静静地,将那一缕思念、那一份执念、那一段共度的时光,缓缓注入剑尖。
起初毫无反应。
片刻后,剑尖忽地一颤,一点粉光自锋刃处悄然浮现,如同初春枝头第一朵花苞,在寂静中悄然绽放。那光不刺目,却柔和得令人心颤,像是雪融时溪水初动,又似寒夜炉火微明。
粉光渐盛,沿着剑身蔓延,竟在空中拖出一道极淡的光痕,宛如晨雾中掠过的鸟影。
就在此时,门轴轻响。
拓跋野推门而入,脚步顿住。
他本欲开口,话到嘴边却戛然而止。目光死死盯住青冥剑尖——那抹粉光仍在,虽已收敛,却未完全消散,像是春风吹过冰面,留下了一道无法抹去的暖痕。
“陈兄弟……”他嗓音微哑,“你这剑……怎么像含了春意?”
陈浔缓缓收剑入鞘,动作平稳。他没有解释,只是低头看了眼指尖,那里还残留着一丝温热的光晕,如同指尖曾触过一朵不会凋谢的花。
“这是我与她的剑。”他说。
拓跋野站在门口,眉头紧锁,眼中却无质疑,只有震惊与思索。他见过无数剑法,刚猛如雷,迅疾如电,可从未见过一柄剑,竟能泛出这样的光——不似杀伐,反倒像在诉说。
他张了张口,还想再问,却见陈浔已转身走向窗边。夜风拂动其衣角,青冥剑横于臂弯,剑穗轻摆,那抹粉光终于彻底隐去,唯余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缠绕在剑柄绸带之上。
窗外,月挂中天,清辉洒落庭院。远处演武场裂痕犹在,残剑斜插,可今夜,再无异动。
陈浔望着远方,眸光沉静。
他终于明白,剑不必总是指向敌人。
有时,它也可以指向回忆,指向等待,指向那个他誓要带回的人。
“静儿,”他低声说,“我懂了。剑不是为了复仇而生,是为了守护你才存在。”
拓跋野站在门边,久久未动。他本想谈七星剑阵的事,可此刻,竟觉得那些话太过沉重,压不住心头突如其来的轻颤。
他亲眼看见,一柄剑,因一个人,而有了温度。
他忽然想起陈浔曾在剑冢说过的话——“她来过这里。”
那时他不懂,现在,他似乎懂了一点。
可这点懂,反而让他更加迷茫。
他盯着陈浔的背影,终于开口:“陈兄弟,你到底藏着多少我不知道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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