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的意识在黑暗中浮沉,像一叶被风浪撕扯的孤舟。他感觉不到身体,只有一股寒意从四肢百骸向心脏挤压,仿佛有无数细针在经脉里穿行。耳边没有风沙,也没有人声,只有一种低沉的嗡鸣,像是某种古老的咒语在颅骨内回荡。
就在这片死寂中,景象骤然变幻。
他站在一座高耸入云的祭坛之上,四周石柱林立,刻满晦涩符文。天穹灰暗,无日无月,唯有中央一根巨大的黑铁柱贯穿天地。柱上锁着一人——白衣如雪,发间白玉簪微闪,淡青绸带覆眼,正是澹台静。
她双臂被玄铁链贯穿,悬于半空,衣袂垂落,身形单薄得如同随时会消散的烟雾。
陈浔心头猛地一揪,脚下发力欲冲,却被一股无形之力牢牢禁锢,动弹不得。
“你来晚了。”一道清冷声音响起。
青衫客自阴影中踱步而出,折扇轻摇,目光俯视,带着讥讽与胜利者的从容。“圣女归位,长生重启,而你,不过是个误入命运棋局的蝼蚁。”
“放开她!”陈浔怒吼,声音嘶哑破裂。
青衫客冷笑:“她从未属于你。她是族中圣女,注定回归本源。你一个外族少年,凭何染指?凭那点可怜的执念?”
话音未落,幻境突变。
画面流转:小平安镇的柴房外,雪夜中,他背着昏迷的女子归来;雨夜里,他跪在泥水中伸手去抓被黑衣人拖走的身影;绿洲水潭边,水面倒映出她被铁链钉住的模样……一幕幕过往被扭曲重播,每一帧都透着冷漠与疏离。
“你看清楚。”青衫客的声音如毒蛇吐信,“她从未回应过你的守护。她等的人,是血脉共鸣者,是传承命定之人——不是你。”
陈浔呼吸急促,额角渗出冷汗。那些画面太过真实,几乎要将他的信念碾碎。他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只是个执迷不悟的影子?是否从一开始,就走在一条别人设好的路上?
就在心神动摇的一瞬,铁柱上的女子忽然微微抬头。
虽目不能视,但她脸庞转向陈浔所在的方向,唇瓣轻启。
“陈浔。”
一声呼唤,极轻,却如利剑破开浓雾,直刺神识深处。
那声音熟悉至极,是他曾在无数个深夜默念过的嗓音,是他疗伤时耳畔低语的温柔,是他在生死边缘挣扎时心底唯一的回响。
“醒来。”
两个字落下,整个幻境剧烈震颤。
陈浔猛然闭眼,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掐进掌心。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他不再看那些虚妄的画面,不再听那些蛊惑的言语,而是将全部心神沉入胸腔——那里有一团火,从未熄灭。
“我答应过……要带她回家。”
这句承诺,不是说给谁听,而是刻在他骨血里的誓言。它不属于命运,也不归于天命,只源于他自己。
青冥剑在现实中的剑柄突然剧烈震颤,剑身微光一闪再闪,如同心跳复苏。那光芒顺着陈浔的手臂渗入体内,化作一道灼热剑意,逆冲而上,直贯识海。
轰!
幻境崩塌。
石柱粉碎,铁链断裂,青衫客的脸在崩解前露出惊愕,随即化为飞灰。整个世界如琉璃镜面般寸寸龟裂,最终归于虚无。
陈浔猛地睁眼。
冷汗浸透额发,贴在眉骨两侧。他躺在背风处的石板上,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肩伤,带来尖锐的钝痛。左手仍死死攥着青冥剑,指节泛白,剑柄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却依旧黏腻。
风沙仍在呼啸,骆驼低鸣,营地外围的毛毯猎猎作响。
拓跋烈一直守在一旁,察觉到他眼皮跳动,立刻伸手探其腕脉。真气微弱但已回流,心脉稳住,不再滑向衰竭边缘。
“醒了?”他低声问,语气未变,眼中却闪过一丝松动。
陈浔没回答,只是缓缓转动眼珠,看向东南方向。剑尖依旧指向那里,纹丝不动。
“你还记得什么?”拓跋烈又问。
陈浔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她……叫我醒来。”
拓跋烈眉头一皱:“谁?”
“澹台静。”
这三个字出口,连他自己都怔了一瞬。那不是幻觉,也不是记忆重现——那是她的神识,穿越了空间与阻隔,直接落在他的意识之上。
拓跋烈沉默片刻,终于开口:“你昏过去的时候,玉瓶裂口逸出的红雾全被青冥剑吸了进去。剑身发热,像是……有了反应。”
陈浔低头,看见怀中玉瓶软木已彻底碎裂,瓶内丹丸消失不见,只剩一层暗红粉末附着瓶壁。而青冥剑的剑格处,原本模糊的刻痕竟泛起微弱红光,似有生命般缓缓流动。
他忽然想起苗疆女子曾说过的话——情蛊之体,以心为引,以血为契。
难道……这玉瓶从来不只是追踪之物?
他试图撑起身子,手臂刚一用力,肩伤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顿时涌出。拓跋烈按住他肩膀:“别动。寒毒还没排尽,你现在站都站不稳。”
“我必须走。”陈浔咬牙,“她不是在等血脉共鸣者,也不是在等天命之子。”
“她在等我。”
拓跋烈盯着他,良久,才缓缓点头:“我知道拦不住你。但你要活着走到她面前,就不能拿命去填。”
陈浔闭眼调息,强行压制体内翻涌的气血。他知道对方说得对,可他也清楚,若此刻停下,下次未必还能听见她的声音。
风势渐缓,天光微亮。
远处沙丘轮廓浮现,隐约可见一道断裂的地脉痕迹,蜿蜒如龙脊。青冥剑依旧指向那里,剑尖微颤,频率比之前更快。
拓跋烈站起身,拍去衣上沙尘:“等你能动,我陪你下坡。”
陈浔靠在石板上,左手仍未松开剑柄。他感觉到剑身传来细微震动,像是回应他的意志,又像是在催促前行。
他睁开眼,目光穿过风沙,望向东南。
忽然,剑尖一顿,转而微微上扬,指向空中某一点。
紧接着,剑身红光一闪,玉瓶残粉无风自燃,化作一缕极细的红线,腾空而起,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随即消散。
陈浔瞳孔一缩。
那轨迹——和昨夜星辰的排列,完全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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