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泊中的身影静静伫立,白衣广袖在无形气流中微动。她未开口,只是唇形轻启,无声吐出两个字:“回来。”
陈浔右手紧握剑柄,指节泛白,却没有拔剑。
他闭上眼,呼吸放缓,体内真气如溪流般缓缓回旋。《剑心通明》一经运转,识海清明,杂念自散。那血影虽与她一般无二,可气息空荡,不似活人,反倒像是从自己心底挖出的一块旧伤。
这不是她。
是执念。
是妄。
三息之后,他睁眼,松开剑柄。左手抬起,结印于胸前,指尖凝聚一滴精血,那是北漠老者所授“破妄诀”的引子。血珠滚落,砸入血泊。
轰!
血面炸裂,涟漪翻涌,幻影扭曲成丝线状的残光,向四周崩散。最后一缕虚影消逝前,留下一句低语:“若你不信,便永远寻不到她。”
话音落地,第五十级石阶恢复如初,血迹褪去,石面干涸。
陈浔站在原地,未动分毫。额角汗珠滑落,顺着下颌滴下,在石阶上砸出轻微声响。他抬手抹去汗水,转身踏上第五十一级。
脚落之处,石阶骤然崩解。
云雾翻腾间,七块残碑悬于虚空,各自漂浮在不同方位,碑面刻字隐约可见:贪狼、巨门、禄存、文曲、廉贞、武曲、破军。
没有路了。
唯有踏碑而行。
他仰头扫视七碑位置,心中默念玄剑门藏经阁所见《七星衍变图》。星位有定序,贪狼起,破军终,不可逆,不可乱。青冥剑在鞘中轻震,剑柄星纹微亮,似在呼应。
他不再迟疑,纵身跃出。
第一脚落在贪狼碑上,金光一闪,碑文稳固。第二步踏向巨门,身形未稳,空中忽生异变——文曲碑位置偏移半尺,廉贞碑竟闪出双重虚影。
幻象扰心。
他冷笑一声,脚步不停。第三步落于禄存,第四步掠过文曲,第五步踩实廉贞。每进一步,青冥剑便轻鸣一次,星纹逐一亮起,如同校准天轨。
第六步,武曲碑现。
他刚要落足,六道剑影自云中扑出,各持一柄青冥剑,招式凌厉,竟是他自己过往所用剑法:北漠斩、七星连环、破军归位……每一式都精准无比,仿佛照镜而战。
“我之剑,岂容仿?”
他低喝一声,不退反进,第七步直冲破军碑。剑未出鞘,仅凭剑意震荡,周身真气凝成一道螺旋剑罡,横扫而出。
六道剑影齐齐僵住,随即寸寸崩裂,化作光尘消散。
破军碑稳稳承接其身。
七碑连光,形成一道笔直阶梯,延伸至云海深处。尽头处,雾气渐薄,一座圆形祭坛轮廓浮现,上有高台,似有人影静立。
最后一段路,无碑无阶。
只有一座由万千剑意交织而成的光桥,悬浮于虚空之上,通向祭坛中央。桥面透明,映出下方翻滚云海,深不见底。
他停下脚步,解下腰间青冥剑,轻轻插入身旁岩缝。剑入石中,微微颤动,随后安静下来。
双手垂落,他缓步踏上光桥。
第一步,桥面无声。
第二步,耳边响起低语:“她已不属于你。”
他不答。
第三步:“你的剑救不了她。”
仍不答。
第四步,声音更近:“回头尚可活命。”
他嘴唇微动,只吐出一个名字,一步一呼,再未言语。
第五步,第六步……第九步。
低语转为嘶吼,幻音叠起,无数个声音同时质问:“你凭什么带她走?”“你不过是个守墓孤魂!”“天下山不容外人!”
光桥剧烈晃动,剑意反噬,如针扎体。
他咬破舌尖,血气上涌,借痛意稳住心神,继续前行。
第十步,桥尽。
云雾骤然退散,天地清明。
祭坛显现,方圆百丈,以整块白玉雕成,边缘刻满古老符文。中央高台之上,一名女子独立,白衣如雪,银丝纱衣轻扬,发间白玉簪未换,双目却不再蒙绸。
她眼瞳泛金,似蕴星河,正面向光桥方向,似早已感知来者。
陈浔站在祭坛边缘,脚步未再向前。
他浑身湿透,粗布短打紧贴身躯,左肩旧伤隐隐发烫,呼吸沉重却不乱。一路登临,非靠蛮力,亦非仅凭剑术,而是心未堕,志未摇。
女子未动,也未开口。
风拂过祭坛,吹起她的衣角,也吹乱了他的额发。
片刻后,她终于轻启双唇:“你来了。”
声音清冷,却不疏离。
他望着她,喉头微动,终只回一句:“我来接你回家。”
话音落下,岩缝中的青冥剑猛然震颤,剑柄星纹全亮,剑身自行滑出半尺,金焰悄然燃起,却不外溢,只在剑刃上流转一圈,随即隐去。
女子抬起手,掌心朝上,似在感应什么。
下一瞬,青冥剑脱鞘而起,剑身划出一道弧光,直飞祭坛中央,悬停于她头顶上方,剑尖微垂,竟似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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