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嗒。”
一枚圆润光洁的黑白棋子落在纵横交错的楸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打破了书房内近乎凝滞的寂静。棋盘上,黑白两条大龙正纠缠厮杀,局势犬牙交错,凶险万分。
云琮斜倚在铺着墨狐皮的宽大圈椅里,指尖还捻着另一枚温润的白玉棋子。他并未看棋盘,深邃的目光穿透半开的轩窗,落在庭院中一株在秋风中萧瑟的梧桐上。几片枯黄的叶子打着旋儿飘落,带着一种无声的衰颓。
“殿下?”坐在他对面执黑棋的赵峰,等了片刻不见落子,试探着唤了一声。这位侍卫统领心思敏锐,早已察觉自家王爷今日有些心不在焉。
云琮回过神,视线重新落回棋盘,却并未急于落子,反而将指尖的白玉棋子轻轻放回棋罐,发出细微的碰撞声。他端起手边早已半凉的茶盏,呷了一口,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影七那边,查得如何了?”
赵峰立刻放下手中的黑子,正色道:“回殿下,影七回报,黑石岭那边最近萧澄都未露面,至于那座新开的‘杏林春’药坊,守得如同铁桶一般。李掌柜是个老江湖,滑不留手,套不出任何有用的话。至于那个神秘‘东家’……”他顿了顿,眉头微蹙,“李掌柜咬死说是去江南找药材了,归期不定。影七派人盯着药坊后巷和掌柜住处几日,确实没发现任何异常。线索……暂时断了。”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挫败。
线索断了?云琮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杯壁,唇角却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琥珀色的眼瞳,丞相府庶女的怯懦,萧澄的冰冷警告,在萧澄出现后不久便新开的药坊,和药坊里那些与众不同的药……所有看似无关的碎片,此刻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碰撞,非但没有因线索中断而模糊,反而勾勒出一个更加清晰、更加危险的轮廓。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线索,而是一个足以撬开这层厚重迷雾的楔子。一个能让那隐藏在怯懦表象下的眼睛,主动或被动地显露一丝破绽的机会。
“秦铮的庶妹,秦佳喻……”云琮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孤记得,她有位姐姐秦佳韵,嫁的是平阳侯世子?”
赵峰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正是。平阳侯府世子妃秦佳韵,性子颇为爽利,在京城贵女圈中人缘尚可。”他揣摩着主子的意思,“殿下是想……?”
云琮没有直接回答,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飘零的落叶,眼神幽深:“秋意渐浓,正是赏菊的好时节。长平侯府的花园里,那几株‘绿牡丹’和‘十丈珠帘’,据说开得极好。”他顿了顿,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椅扶手上轻轻一点,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去,以孤的名义,送份厚礼给长平侯世子妃。就说孤久闻侯府秋菊盛名,心向往之,不知世子妃近日可愿设个小宴,邀二三好友,共赏名花?”
赵峰瞬间明白了。长平侯府是秦佳韵的夫家,世子妃设宴,身为庶妹的秦佳喻,无论如何都会被邀请出席!这是要把那深居简出的秦二小姐,推到明面上来!
“属下遵命!”赵峰眼中精光一闪,立刻起身领命。
丞相府,秦佳喻那方偏僻的小院。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苦涩药香,比药坊前厅的浓烈气味淡雅许多,却更纯粹。秦佳喻正坐在窗边的旧书案前,面前摊开一本泛黄的《百草经》,旁边放着一个敞开的粗陶小钵,里面是研磨得极细的深褐色粉末。她神情专注,一手执笔在书页空白处快速记录着某种反应公式,另一只手的指尖沾了点粉末,凑到鼻尖仔细嗅闻,琥珀色的眼瞳映着窗外透进来的天光,沉静得如同古潭深水。
轻黛脚步轻快地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压不住的喜色:“小姐!侯府那边递了帖子来!”她将一张洒金花笺双手奉上,“是世子妃亲自写的,邀您后日过府赏菊呢!大夫人那边也传了话,让您务必准备着,不可失礼。”
赏菊?秦佳喻执笔的手微微一顿,笔尖在粗糙的纸面上洇开一小团墨迹。她缓缓抬起头,视线从深褐色的药粉移向那张精致的请柬。世子妃秦佳韵?她这位姐姐,自从嫁入侯府,除了年节必要的往来,与她这个庶妹并无太多交集。这突如其来的、规格不低的赏菊宴邀请……
她放下笔,接过花笺。字迹娟秀中带着几分爽利,确是秦佳韵的手笔。邀请的理由冠冕堂皇,赏侯府名菊。但秦佳喻的指尖在光滑的纸面上轻轻划过,一股莫名的直觉让她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她抬眼看轻黛:“帖子……只给我?”
轻黛摇头:“不是呢小姐,奴婢听大夫人房里的姐姐说,世子妃这次请了好些相熟的夫人小姐,帖子发出去不少。不过……”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听说,越王府也给世子妃送了份厚礼,特意提了想赏侯府的菊花……”
越王云琮!
秦佳喻的心猛地一沉。琥珀色的眼瞳瞬间收缩,如同被无形的针尖刺了一下。那个黄昏回廊下,带着松雪气息的迫近,那锐利如刀、仿佛要穿透她灵魂的审视目光……瞬间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送厚礼给秦佳韵,点名要赏菊?这绝非巧合!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云琮,果然没有放弃对她的怀疑!他找不到“萧澄”的破绽,就转而将矛头指向了她这个看似最不可能的丞相府庶女!这赏菊宴,分明就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请君入瓮的局!他要将她从丞相府这个相对安全的壳里逼出来,放在众目睽睽之下,近距离地观察、试探!
轻黛看着小姐骤然变得凝重冰冷的脸色,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脸上的喜色褪得一干二净,声音都紧张起来:“小姐……那我们……还去吗?”
去?还是不去?
不去,就是心虚,就是坐实了可疑。秦佳韵是世子妃,大夫人林氏也发了话,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去……便是主动踏入云琮布下的陷阱。在那个人精汇聚的场合,在云琮那双洞悉人心的桃花眼注视下,她必须将“怯懦无知”的庶女角色扮演得滴水不漏,不能有丝毫破绽。这比在黑石岭面对熔炉的炽热,比在枯井下开凿石室,都更耗费心神,更如履薄冰!
秦佳喻沉默着。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书案上那点深褐色的药粉,细腻的粉末在指腹间摩擦。窗外的天光落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那阴影之下,琥珀色的眼瞳深处,冰封般的沉静之下,是急速翻涌的计算与权衡。
良久,她松开指尖,任由那点药粉飘散在空气中。她拿起那张洒金花笺,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带着一丝怯懦的细软,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凝重从未存在:
“去。既是姐姐相邀,又有母亲吩咐,自然要去。”
长平侯府。秋光正好,菊香盈园。
亭台楼阁掩映在精心布置的奇石花木之间,处处透着侯门的富贵与雅致。园中各处摆放着盛放的各色名菊,姚黄魏紫,绿云墨荷,争奇斗艳。衣着华丽的贵妇名媛们三五成群,或驻足赏花,或倚栏谈笑,环佩叮咚,笑语晏晏,空气里浮动着浓郁的脂粉香与甜腻的糕点气息。
秦佳喻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浅碧色襦裙,颜色素淡得几乎淹没在满园姹紫嫣红之中。她跟在姐姐秦佳韵身后半步的位置,微垂着头,双手紧张地交叠在身前,步伐带着一种刻意的拘谨和生涩,如同误入华美鸟群的灰雀,努力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琥珀色的眼瞳藏在低垂的眼帘下,视线只落在自己洗得发白的鞋尖前一小块青石板上。
秦佳韵今日一身海棠红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明艳照人,正与几位相熟的贵女谈笑风生,眼角眉梢都洋溢着作为东道主的得意。她偶尔会回头看一眼身后畏畏缩缩的庶妹,眼神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炫耀。
“佳韵妹妹,你身后这位……便是你家那位二小姐?”一位穿着鹅黄撒花缎面褙子的年轻夫人掩口轻笑,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几乎要缩成一团的秦佳喻,“真是……文静得紧。”
秦佳韵笑着拉过秦佳喻的手腕,那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将她往前带了一步:“正是我家二妹妹佳喻。她性子腼腆,平日不大出门,今日也是难得出来透透气。”她语气亲昵,却像在展示一件并不如何值钱的物件。
秦佳喻被迫抬起头,脸上瞬间飞起两抹恰到好处的、窘迫的红晕,眼神慌乱地扫过眼前几张妆容精致的陌生面孔,又飞快地垂下,细声细气地唤了一声:“夫…夫人安好。”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
那几位夫人小姐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敷衍地笑了笑,便又将话题转向了别处。秦佳喻暗暗松了口气,重新缩回秦佳韵身后的阴影里,继续扮演她的背景板。她能感觉到,那些看似随意的目光,总会在不经意间掠过她,带着好奇、探究,或许还有一丝轻蔑。
就在她以为可以继续这样“安全”地躲下去时,秦佳韵却忽然兴致勃勃地拉着她,朝花园深处、一处被几株高大金菊环绕的水榭走去。“走,二妹妹,带你去看看侯爷新得的那盆‘凤凰振羽’,开得可精神了!听说越王殿下也极爱此品,今日说不定……”
水榭临水而建,视野开阔。还未走近,便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清朗悦耳的笑谈声。秦佳喻的心骤然收紧,一股熟悉的、带着松雪清冽气息的压迫感隐隐传来。
水榭内,几位身着华服的年轻男子正凭栏赏菊,谈笑风生。为首一人,身姿挺拔如青松翠柏,玄色暗云纹锦袍衬得他面如冠玉,气质卓然。一双含笑的桃花眼正望向栏外一盆姿态奇崛的金色菊花,眼波流转间,自带风流,正是越王云琮!
他似乎察觉到有人走近,漫不经心地转过头来。目光先是落在明艳动人的秦佳韵身上,带着惯常的、无可挑剔的温和笑意颔首致意:“世子妃。”随即,那含笑的目光,便如同精准的箭矢,穿透人群,不偏不倚地落在了秦佳韵身后那个努力缩小的、穿着浅碧旧衣的身影上。
四目相对!
秦佳喻只觉得呼吸一窒,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穿。那目光不再是黄昏回廊下的审视,而是一种了然于胸的、带着玩味和探究的锐利!他看着她,唇角那抹慵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些许,桃花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洞悉一切的沉静。
他果然在这里!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秦佳韵毫无所觉,笑盈盈地拉着秦佳喻上前行礼:“见过越王殿下!殿下也在此赏菊?真是巧了。这是我二妹妹佳喻。”她轻轻推了秦佳喻一下。
秦佳喻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她强迫自己屈膝,动作僵硬得如同提线木偶,声音带着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臣女……秦佳喻,见过……越王殿下。”头垂得极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只有那微微颤抖的睫毛,泄露着一丝极力压抑的惊涛骇浪。
云琮的目光在她低垂的发顶和那身过于寒酸的旧衣上停留了一瞬,随即温和地笑道:“秦二小姐不必多礼,上次在丞相府我和二小姐就已偶然见过了,对吧?”他的声音如同暖玉,听不出任何异样,却像带着倒钩的丝线,缠绕上秦佳喻紧绷的神经。“
秦佳喻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能感觉到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带着好奇和审视。
暮秋午后的阳光,透过水榭精致的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落进来,恰好笼住了她的脸庞。那张脸依旧带着刻意维持的怯懦和苍白,然而,当她的眼眸完全抬起,迎向云琮的目光时——
琥珀色!澄澈透亮,在明亮的秋阳下,折射出近乎金棕的、摄人心魄的暖光!那眼型灵动,本该顾盼生辉,此刻却因主人的“惊惧”而显得格外沉静,沉静得如同风暴来临前的深海。
云琮脸上的笑容,在看清这双眼瞳的瞬间,有了极其细微的凝滞。尽管上次已经见过,尽管在心中推演过无数次,但当这双眼睛在光天化日之下,毫无遮挡地撞入他的视线,那独特的色泽和深处潜藏的、与“怯懦”表象截然相反的沉静内核,依旧带来了强烈的冲击!
一模一样!与萧澄面具下那双冰冷锐利的眼瞳,色泽、质地、甚至那深藏于底、难以言喻的疏离感,都如出一辙!
心脏在胸腔里猛烈地撞击了一下,随即是更汹涌的暗流翻涌。果然是她!那个躲在面具之后,以“萧澄”之名搅动风云,与他讨价还价的人!那个在丞相府角落,以怯懦伪装自己的庶女!
云琮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牢牢锁住她的眼睛,仿佛要将她灵魂深处的一切都看穿。他向前迈了一小步,玄色的袍角几乎要触碰到秦佳喻洗得发白的裙裾。那股属于他的、清冽而极具侵略性的松雪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秦二小姐这双眼睛……”云琮的声音放得极缓,每一个字都像带着某种深意,在寂静的水榭中清晰地回荡,目光紧紧攫住她的视线,不容她有半分闪躲,“生得真是……令人过目难忘。”他的语气带着赞叹,眼底深处却是一片冰封的探究。
水榭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秦佳喻脸上,充满了惊奇和探究。秦佳韵也愣住了,看着庶妹那双在阳光下格外夺目的眼睛,一时竟忘了言语。
秦佳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四肢百骸,指尖冰凉。她迎着他那仿佛能穿透灵魂的目光,琥珀色的眼瞳里依旧是那副恰到好处的、茫然无措的惊惶,如同受惊的小鹿,细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殿…殿下谬赞……臣女……惶恐……”她甚至微微瑟缩了一下肩膀,像是承受不住这突如其来的“关注”。
就在这紧绷得几乎要断裂的气氛中,一声突兀的、带着哭腔的尖叫骤然撕裂了水榭的宁静!
“啊——!我的球!我的球掉水里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水榭外的曲廊边,一个约莫五六岁、穿着锦缎小袄的男孩正扒着栏杆,小脸煞白,惊恐地看着下方碧波荡漾的湖水。一个彩色的鞠球正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波缓缓荡开。男孩显然是某位宾客带来的幼子,一时贪玩失手。
“宝儿!”一位衣着华贵的夫人失声惊呼,脸色发白,提着裙摆就要冲过去。
然而,那曲廊栏杆年久失修,边缘湿滑,夫人情急之下脚下一绊,竟也一个趔趄向前扑倒!眼看就要撞上那探身够球的男孩!
千钧一发!
秦佳喻瞳孔骤缩!那孩子的位置极其危险,栏杆湿滑,他母亲这一扑倒的冲力,极可能直接将两人都带下深水!她根本来不及思考后果,身体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或者说,是深植于骨子里、无法对眼前即将发生的惨剧视而不见的责任感,猛地向前冲了两步!
她的动作带着一种笨拙的急切,完全不像习武之人的迅捷,更像是情急之下的慌乱。她离得最近,几乎是踉跄着扑到了那男孩身后,伸出双手想抓住他往后拽!她甚至没看清脚下,被自己过长的裙摆猛地一绊!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从她口中溢出。
她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倒!为了护住那孩子,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在了孩子和那扑倒的夫人之间!
砰!
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和令人牙酸的木头碎裂声同时响起!
秦佳喻的左肩和手臂狠狠撞在了腐朽的栏杆上!巨大的冲击力瞬间让本就脆弱的栏杆断裂开来!木屑飞溅!
剧痛如同电流般瞬间席卷了左半边身体!尤其是左肩,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中,骨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钻心的锐痛让她眼前发黑!她闷哼一声,身体被巨大的惯性带得向前猛地一倾,眼看就要跟着断裂的栏杆一起栽向冰冷的湖水!
“小姐!”轻黛撕心裂肺的尖叫划破空气。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掠过众人!
云琮!
他甚至来不及多想,身体的本能已经快过思维!他并非直接冲向秦佳喻,而是目标精准地扑向那个因母亲摔倒而彻底吓傻、呆立原地的小男孩!大手一捞,如同铁钳般牢牢扣住孩子的腰,将他猛地向后带离危险边缘!
同时,他借着这前冲之势,另一只手臂闪电般探出,在秦佳喻即将完全失去重心坠落的刹那,精准地抓住了她那只没有受伤的右臂!
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瞬间传来!
秦佳喻只觉得自己的右臂被一股灼热的铁箍紧紧锁住,那股下坠的力道被硬生生止住!她整个人被这股力量猛地向后一带,脱离了那断裂的栏杆边缘!
噗通!
哗啦!
断裂的栏杆和部分木料坠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而秦佳喻,则被那股强大的力量拽得向后踉跄倒退,后背重重撞进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一股清冽的、带着松针和霜雪气息的男性气息瞬间将她笼罩!
云琮一手抱着惊魂未定的孩子,一手紧紧箍着秦佳喻纤细的右臂,稳稳地站在了安全地带。他的胸膛因瞬间的爆发而微微起伏,温热的呼吸拂过秦佳喻冰凉汗湿的鬓角。
混乱!尖叫!水榭内外瞬间乱作一团!仆妇们惊呼着围上来查看夫人和孩子,秦佳韵更是吓得脸色惨白,捂着胸口说不出话。
秦佳喻被撞得眼冒金星,左肩的剧痛让她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右臂上那铁箍般的力量,以及背后紧贴着的、属于云琮的温热和坚实。这突如其来的、过于紧密的接触让她头皮发麻,一股强烈的、想要立刻挣脱的冲动涌上心头!
“放……”她刚想挣扎着开口,左肩撕裂般的剧痛让她倒抽一口冷气,眼前又是一阵发黑,身体软了下去。
云琮立刻感觉到了臂弯中身体的瘫软和剧烈的颤抖。他低头,目光落在她惨白如纸的脸上。汗水濡湿了她额前的碎发,紧贴在光洁的额角。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因剧痛而失去了焦距,浓密的睫毛剧烈地颤抖着,下唇被死死咬住,渗出了一点殷红的血珠,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的琉璃。
他心头猛地一紧,箍着她右臂的手下意识地微微松了些力道,却并未放开,反而用更稳固的姿态支撑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小姐!”轻黛哭着扑上来,想扶住自家小姐,却被云琮手臂隔开的无形屏障挡了一下。
“别动她!”云琮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瞬间压下了周围的嘈杂,“左肩可能伤了骨头!”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秦佳喻因疼痛而扭曲的左臂姿势,以及那明显不自然的塌陷感,心中已经有了判断。
“快!准备软轿!去请大夫!快!”秦佳韵总算找回自己的声音,尖声指挥着。
仆妇们立刻抬来软轿。云琮小心地将怀里的孩子交给冲上来的、惊魂未定的孩子母亲。然后,他扶着秦佳喻那只没有受伤的右臂,几乎是半托半扶地将她极其谨慎地安置到软轿上。他的动作带着一种战场上处理伤员的利落与沉稳,尽量避免触碰她受伤的左肩。
秦佳喻痛得几乎失去思考能力,只觉得右臂上的力道消失,冰冷的空气重新包裹了她。她被安置在软轿里,厚厚的锦被立刻盖了上来,隔绝了外界的视线。轻黛紧紧抓住轿沿,眼泪扑簌簌地掉。
云琮站在软轿旁,看着锦被下那蜷缩成一团、因剧痛而微微颤抖的身影。他玄色的锦袍袖口,因方才的拉扯而沾上了一点她肩头蹭到的灰尘和木屑。他并未立刻离开,目光沉沉地落在软轿上,仿佛穿透了那层锦被,看到了她强忍痛楚、咬破嘴唇的模样。
混乱的人群中,秦佳韵上前,声音带着感激和后怕:“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出手相救!若非殿下,宝儿和二妹妹她……”她声音哽咽。
云琮收回目光,看向秦佳韵,脸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眼底深处还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举手之劳,世子妃不必挂怀。二小姐伤得不轻,需得好生诊治。”他的声音沉稳,听不出太多波澜,唯有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抓住她纤细手臂时,那冰冷、脆弱却又带着惊人韧性的触感。
一场精心设计的赏菊宴,最终以一场意外惊魂和越王出手相救而告终。人群议论纷纷,目光在离去的软轿和伫立水边的玄色身影之间逡巡。云琮的目光再次投向秦佳喻消失的回廊深处。
那笨拙的、不顾自身安危扑出去救人的动作,那撞上栏杆时瞬间爆发的剧痛和脆弱,还有最后被他抓住手臂时,那强忍着痛苦想要挣脱的微弱力道……都清晰地印刻在他脑中。
这绝不是他印象中那个唯唯诺诺、连头都不敢抬的丞相府庶女!那层怯懦的表象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矛盾与坚韧?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了这层表象下的冰山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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