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七年,十月十九日,星期一。
港岛,中环。
联合交易所的大门,在清晨九点三十分准时敞开,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释放出名为“贪婪”的最终魔鬼。
整个交易大厅,从开盘的第一秒起,就陷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沸腾状态!
“升!又升了!”
“三千九百点!破了!恒生指数破三千九了!”
“哈哈哈!我的‘和记’又涨了五个点!今晚鱼翅捞饭!”
“买入!继续买入!全部给我扫进去!牛市!这是百年不遇的大牛市!”
无数身着红马甲的交易员们,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嘶吼着,手中的电话和对讲机烫得几乎要融化。巨大的电子屏幕上,恒生指数那根代表着财富的曲线,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以一种近乎垂直的角度,疯狂地向上攀升,每一次跳动,都刷新着港股的历史极值!
空气中,弥漫着香槟与雪茄混合的奢靡气味,更夹杂着金钱那令人头晕目眩的、浓烈的铜臭。无数股民,无论是西装革履的金融精英,还是刚刚学会看盘的家庭主妇,此刻都举着酒杯,脸上洋溢着如出一辙的、被巨大利益冲昏头脑的狂喜。
他们拥抱,他们尖叫,他们 celebrating,仿佛已经看到了财务自由的曙光,仿佛整个世界的财富,都正在向他们敞开怀抱,任由他们予取予求。
巅峰的狂欢。
末日的序曲。
上午十点整。
就在恒生指数冲破了三千九百五十点,无数人开始憧憬着它在今天之内就站上四千点大关的巅峰时刻!
一则来自路透社的红色紧急快讯,如同死神的请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每一个交易终端的屏幕上。
【快讯:受美联储可能加息及市场对“双赤字”担忧加剧等多重不明因素影响,美国道琼斯工业平均指数期货市场,于刚刚开盘瞬间,遭遇毁灭性抛压,开盘即崩盘!】
崩盘!
这个词,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令人心悸的恐怖魔力。
前一秒还喧嚣震天的交易大厅,在这一瞬间,竟诡异地,陷入了一片长达三秒钟的死寂。
所有人的动作,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脸上,那狂热的笑容,都在瞬间凝固。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冰冷刺骨的恐慌,如同跨越了太平洋的海啸,以光速,狠狠地撞击在了港岛这片小小的、漂浮在贪婪泡沫之上的土地!
“闪崩!开始了!”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
巨大的电子屏幕上,那根一路高歌猛进的指数曲线,毫无征兆地,调头向下!
如同一架引擎熄火的飞机,开始急速坠落!
最初的下跌,并没有引起所有人的警觉。
“技术性回调!不要慌!是牛市里的正常回调!”
“跌下来才是机会!抄底!快!趁机抄底啊!”
许多已经被贪婪彻底蒙蔽了双眼的股民,非但没有选择离场,反而将自己最后的积蓄,甚至是通过抵押房产换来的资金,如同飞蛾扑火般,疯狂地冲入了市场。他们天真地以为,自己是抓住了千载难逢的“黄金坑”,可以买到更便宜的筹码。
然而,他们这点可怜的资金,在这场席卷全球的风暴面前,渺小得,就如同一滴水,滴进了瞬间爆发的火山熔岩之中。
连一丝青烟,都没能升起,就在瞬间,被更加庞大、更加恐怖、如同山崩海啸般的巨大抛压,彻底吞噬!
杜家,书房。
杜建邦的指令,通过加密的卫星线路,清晰地,传达到了“龙卫”遍布全球的数十个秘密交易据点。
那是一个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如同神明宣判般的单词。
“Execute.”(执行)
命令下达的那一刻。
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由天文数字般的资本所编织而成的天罗地网,终于露出了它最狰狞的獠牙!
早已通过无数个离岸账户,悄然布局在市场各个角落的、那笔足以让任何一个国家央行都为之侧目的巨额空头头寸,在这一瞬间,如同九天之上决堤的银河,化作一股毁灭一切的洪流,狠狠地,砸向了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港股市场!
如果说,之前的下跌,只是“跳水”。
那么此刻,整个市场,开始了真正的、令人绝望的——“自由落体”!
汇丰控股,跌停!
和记黄埔,跌停!
九龙仓,跌停!
……
所有蓝筹股,所有二三线股,无论质地好坏,无论之前被如何追捧,在这一刻,都只有一个归宿——跌停!
股价的数字,在屏幕上疯狂地向下翻滚,那刺目的、代表着下跌的血绿色,如同病毒般,瞬间染遍了整个巨大的电子屏幕!
地狱,降临人间。
“啊——!!!”
联合交易所内,哀嚎遍野,哭声震天!
那些前一秒还西装革履、指点江山的精英们,此刻状若疯魔,他们撕扯着自己的领带,撕心裂肺地嘶吼着,双目赤红,如同输光了一切的赌徒。
“我的钱!我的钱啊!!”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爆仓了……全爆了……我完了……”
无数人的毕生积蓄,他们几代人积累的财富,他们关于未来的所有美好幻想,都在这短短的、如同噩梦般的几分钟内,被无情地碾碎,化为乌有。
破产、负债、家破人亡的绝望气息,如同最浓重的阴云,开始笼罩整个中环的上空。有人当场昏厥,有人跪地痛哭,更有人,用一种空洞而又麻木的眼神,遥遥地,望向了交易大楼窗外,那片灰蒙蒙的天空……
那里的天台,似乎正在向他们,发出最后的、温柔的邀请。
与这片人间地狱形成最鲜明、最强烈对比的,是浅水湾杜家大宅的书房。
窗明几净,檀香袅袅。
杜建邦平静地,端着一杯刚刚沏好的、产自武夷山的大红袍。
氤氲的茶气,模糊了他那张年轻而又俊朗的脸,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有些不真实,仿佛是置身于这场滔天浩劫之外的、冷眼旁观的谪仙。
他的面前,是一排由十几块最先进的液晶显示屏组成的监控墙。
墙上,正实时播放着全球各大金融市场的惨状,以及港股那如同瀑布般,一泻千里的指数曲线。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没有兴奋,没有紧张,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因为掌控了这场屠杀而产生的快感。
有的,只是一种如同神只俯瞰凡尘般的、绝对的、冷酷的平静。
这场在无数人看来,足以毁灭世界的末日风暴,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一场早已写好剧本的、乏味的舞台剧。
而他,只是一个坐在观众席上,百无聊赖的看客。
站在他身后的杜宏业和陈伯,却没有他这份超然物外的心境。
两位老人,死死地盯着其中一块屏幕上,那飞速飙升的、代表着他们空头账户利润的、一连串长到令人头皮发麻的恐怖数字,激动得浑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他们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们的呼吸,急促得如同拉风箱!
那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极致的兴奋、无与伦比的震撼,以及对眼前这个年轻人,那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崇拜的……战栗!
神!
这才是真正的,言出法随,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活着的财神!
时间,在煎熬中缓缓流逝。
当恒生指数,在一天之内,狂泻超过百分之三十,跌至了近乎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一个历史性的冰点时。
当整个市场的流动性,几乎彻底枯竭,卖盘堆积如山,却再也找不到一个买家时。
当所有人都陷入了最深的绝望,认为世界末日已经来临,股票将从此变成一堆废纸时。
杜建-邦,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青瓷茶杯,茶杯与紫檀木桌面接触,发出了一声清脆的、细微的声响。
在这死寂的书房内,却清晰得,如同暮鼓晨钟。
然后,他用一种平淡到仿佛是在吩咐下人“该吃晚饭了”的语气,对着麦克风,轻轻地,吐出了两个字。
“平仓。”
这两个字,如同天帝的赦令,瞬间传达到了全球各地。
那支早已准备就绪的、由“龙卫”和华尔街精英组成的金融军团,在接到命令的瞬间,便以雷霆万钧之势,将手中那笔庞大到足以让空头自己都感到恐惧的利润,迅速锁定,落袋为安!
一场疯狂的、史诗级的做空盛宴,似乎就此落下了帷幕。
杜宏业和陈伯,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整个人都如同虚脱了一般,瘫软在了身后的椅子上。
赢了!
他们赢了!
赢得如此彻底!赢得如此辉煌!
仅仅一天的时间!他们所斩获的利润,已经远远超过了杜氏集团过去十年盈利的总和!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一个家族,都一步登天,跻身世界顶级豪门之列的……恐怖数字!
然而,就在杜宏业和陈伯,还沉浸在这巨大的、如同梦幻般的胜利喜悦之中,无法自拔时。
杜建-邦那平静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而这一次,他的指令,却让两位刚刚还如在云端的老人,如同被一盆来自北极的冰水,从头到脚,浇了个透心凉!
甚至让他们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是这个年轻人,被这空前的胜利,冲昏了头脑!
“抄底。”
“动用我们账户里,所有的资金,包括刚刚平仓得到的所有利润!一分钱都不许留!”
“给我买!”
“买下所有还在交易的、所有跌到像垃圾一样的蓝筹股!”
“有多少,给我买多少!”
“我要你们,把整个港股市场,给我……买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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