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本用黑牛皮包裹的祭礼书,像一块冰,沉甸甸地压在林恩的手上,寒意似乎能透过皮肤,渗入骨髓。
仅仅是捧着它,那股若有若无的、充满贪婪意味的遥远嘶吼就仿佛在他耳膜深处回荡,挑动着他新生的、尚且稚嫩的灵性。
“去里间看”勒菲弗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怔忡,“离我的材料远点,有任何不对,立刻停下。”
林恩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捧着书走向后面的小厨房。
他在那张小木桌前坐下,将书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刻打开。
他先闭上眼,做了几次深呼吸,努力平复因为刚才突发事件而依旧有些急促的心跳,并尝试收敛四处发散、捕捉各种细微信息的灵性感知,将其专注于自身。
这是勒菲弗尔教给他的基础冥想技巧,用于恢复灵性和稳定情绪。
几分钟后,他感觉自己的精神状态稍微平稳了一些,那种因为魔药和恐惧带来的过度敏锐的感知稍稍回落,变得可控。
他这才睁开眼,将目光投向那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书。
书的封皮是某种粗糙坚韧的黑牛皮,没有任何标题或装饰,只有一些磨损的痕迹和几处暗红色的、像是干涸血迹的污渍。
书的边缘参差不齐,有些书页甚至略微卷起,显示它曾被频繁翻阅。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用来捆扎书的皮绳。皮绳的触感异常冰冷滑腻,仿佛某种生物的筋腱。
翻开封面,扉页上用暗红色的墨水写着一行扭曲、狂乱的文字,那不是通用语,而是一种林恩从未见过、但凭借着“窥秘人”的能力,却能诡异理解其含义的文字:
“万物皆虚,唯饕餮永存。”
字迹仿佛拥有生命,透出一股吞噬一切的疯狂欲望,让林恩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强压下不适感,继续翻页。
书的内页纸张泛黄脆弱,材质似皮非皮,散发着混合了血腥、灰尘和某种檀香的古怪气味。
上面的字迹同样是用暗红墨水书写,时而工整清晰,时而狂乱潦草,仿佛是在不同精神状态下记录的。
内容充斥着大量令人不安的象征性插图:
扭曲的多重圆形符号、被肢解的人形、张开的巨口、缠绕的触须…
以及大量关于各种黑暗仪式的描述:
如何取悦所谓的“饕餮之源”,如何进行某种“灵性吞噬”的禁忌秘仪,如何制作吸引特定“黑暗存在”的香料和祭品…
林恩严格遵守勒菲弗尔的告诫,强迫自己以一种“解读”而非“接受”的心态去阅读。
他调动灵性,努力记忆那些诡异的符号和仪式的细节结构,试图分析其内在的规律和可能代表的危险,同时竭力屏蔽文字间蕴含的精神污染。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力。
他感到太阳穴开始鼓胀作痛,仿佛有细针在不断刺扎。
那些文字和图案似乎活了过来,在他眼前微微扭动,低语声再次于脑海深处响起,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嘶吼,而是变成了更加诱人却也更加危险的片段:
“…饥饿是通往力量之门…”
“…吞食知识,吞食灵性,吞食灵魂…最终,吞食世界…”
“…祂注视着你,饥饿之子…”
就在这时,当他翻到其中一页,描述着某个需要特定月相、在“水与陆之交”举行的、旨在“唤醒深潜之仆从”的仪式时,他的灵性猛地被触动。
书页上绘制的一个辅助性符号——
一个由三个交错的不完整圆圈构成的简单图案——
与他脑海中另一幅画面瞬间重合。
那是他之前处理那个从地下室拿上来的、布满铜绿的古老香炉时,惊鸿一瞥看到的幻象:
紫色烟雾中融化舞蹈的人影背景里,墙壁上似乎就刻着这个符号,虽然模糊,但结构完全一致。
与此同时,另一段信息碎片自动从刚刚获得的知识中浮现:
书中提及,进行此类仪式,通常需要大量使用一种名为“深潜藻”的辅助材料,这种藻类只生长在特定水域,具有微弱的精神引导和灵性融合特性,晒干研磨成粉后,常用于…
“…常用于沟通水下存在、或增强与水相关仪式的香料配制中。”
林恩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啪!!!
一只枯瘦的手突然按在了书页上,阻止他继续看下去。
林恩猛地抬头,发现勒菲弗尔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身边,正目光沉沉地看着他刚刚解读的那一页内容,脸色显得有些凝重。
“十分钟到了。
而且,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勒菲弗尔的声音比平时更加沙哑。
“先生,”林恩顾不上疲惫和头痛,急忙指着那个三个交错的圆圈符号和“深潜藻”的记录,“这个符号,我在那个旧香炉的幻象里看到过,还有这个‘深潜藻’,它…”
“我知道”勒菲弗尔打断他,合上了祭礼书,那股令人不适的低语和诱惑瞬间减弱了大半,深潜藻’…
最近码头区那几个仓库失窃案,丢失的主要就是一批从南大陆运来的、尚未处理的‘深潜藻’干叶。
林恩的瞳孔微微一缩,码头区失窃案?
联想到报纸上那起可怕的凶杀案和内脏丢失案,以及刚才被“密喰者”追杀的威尔逊…
碎片化的信息似乎开始隐隐指向某个方向。
“你的灵性窥视比我想象的更有价值,但也更危险。”
勒菲弗尔拿起那本祭礼书,重新用皮绳捆好,“‘密喰者’通常对水下的东西兴趣不大,除非…”
他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眼神变得极其锐利:“这件事比你想象的更复杂,也更危险。”
不是你一个刚晋升的序列九应该深入参与的。
忘掉你刚才看到的符号和‘深潜藻’,专心消化你的魔药。
他将祭礼书锁回了那个冰冷的铁柜里。
林恩张了张嘴,还想问些什么,但看到勒菲弗尔不容置疑的表情,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老人是为了保护他。
但那种刚刚触及隐秘边缘却又被强行拉回的感觉,让他胸口的魔药传来一阵轻微的、不甘的躁动。
窥秘人的本能,让他对那隐藏在水面下的真相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好奇。
接下来的两天,林恩继续着他的学徒工作,努力消化魔药,但心思却难以完全平静。
他总会下意识地留意来往客人的只言片语,或者试图从报纸上寻找更多关于码头区的消息。
报纸上关于那起凶杀案的后续报道语焉不详,只是提醒市民夜间注意安全。
但关于仓库失窃案,则完全没有任何报道,仿佛从未发生过。
然而,就在第三天下午,店铺里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
那是一个看起来十分精干的中年男人,穿着厚实的呢子大衣,领口竖起,尽管努力表现得普通,但笔挺的站姿和锐利审视的眼神透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他的手指关节粗大,虎口有厚茧,腰间大衣下似乎有着不自然的隆起。
他进店后没有看任何商品,而是直接走到柜台前,出示了一个藏在掌心深处的徽章——
徽章是金属质地,上面雕刻着一架被荆棘缠绕的天平。
“勒菲弗尔先生”男人的声音低沉而平稳,“市政厅特别行动处的,想向您咨询一些事情,关于最近码头区的一些…异常情况。”
我们了解到,您对一些…特殊领域的事务,颇有见解。
勒菲弗尔撩起眼皮看了看那徽章,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只是淡淡地说:“我只是个卖药材的老头子,能有什么见解。警官先生怕是找错人了。”
那位行动处成员似乎料到他会这么说,并不气馁,继续压低声音道:“我们在一处案发现场附近,发现了一些特殊的香料残留,经过初步检测,里面含有相当比例的‘深潜藻’粉末。
而最近,只有您这里和少数几家店订购过这种比较冷门的材料。
我们想知道,最近是否有…行为异常的人来购买过此类材料?”
勒菲弗尔擦拭着手中的玻璃瓶,沉默了几秒,才慢悠悠地开口:“买材料的人来来往往,我年纪大了,记不清那么多。”
至于‘深潜藻’…前几天确实丢了一批货,大概是遭了贼吧,还没来得及报案。
怎么,警方现在连这种小案子也管了?
行动处成员的目光锐利起来:“丢了?什么时候?在哪丢的?”
“就在码头区的仓库,大概…四五天前吧。”
勒菲弗尔报了一个大概的时间。
林恩在一旁假装整理药材,心脏却微微加速。
勒菲弗尔隐瞒了威尔逊来过的事情,也没有提及那本祭礼书。
行动处成员仔细记录了下来,又问了几个其他问题,但勒菲弗尔都回答得滴水不漏,或者干脆推说不知。
最终,那位成员似乎没有获得更多有用信息,只得告辞离开。
送走警察后,店铺里恢复了安静。
勒菲弗尔站在柜台后,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望向窗外逐渐暗淡的天色,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只有旁边的林恩能听见:“官方的人也被吸引来了…‘密喰者’、水下仪式、邪教祭祀、警察…还有丢失的‘深潜藻’…”
他忽然转过头,看向林恩,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看来,光靠‘看’书是不够的了。”
小子,想不想亲自去‘看看’,真正的神秘世界,是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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