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敢当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哼,生怕惊扰了师父难得的好梦。
“师父……委员会非要徒儿去当什么‘百厨大赏’的评委……”
躺椅上,顾休的眼皮都没睁,只是眉头不耐烦地跳了一下。
百厨大赏?
文斗?
他用脚指头想都知道,这肯定是苏清蝉那个女人搞出来的名堂。
把打打杀杀变成请客吃饭,倒也符合她的风格。
只是,为什么要扯上自己这个只想睡觉的人?
“他们说,伙房武圣当评委,最是‘公平公正’不过了……”
石敢当的声音里充满了为难与一丝不易察 ?的自豪。
“不去。”
顾休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翻了个身,用后背对着徒弟。
“告诉他们,我懒人武馆的宗旨,就是懒。
当评委这种费神的事情,不去。”
“可是,师父……”
“没什么可是的。天塌下来也别叫我。”
顾休嘟囔着,呼吸很快就再次变得均匀绵长。
石敢当看着师父决绝的背影,只能苦着脸叹了口气。
师父的命令是绝对的。
他只好捏着那张烫金请柬,准备出门回绝。
然而,他刚走到院门口,就看到一个壮硕如铁塔的青年正站在门外,神情又是犹豫又是坚定,一副便秘了三天的模样。
正是欧冶世家的少主,欧冶钧。
他在门口徘徊了足足半个时辰,终于鼓起了此生最大的勇气,不是为了求取神兵,也不是为了挑战宗师,而是为了……一份工作。
看到石敢当出来,欧冶钧眼前一亮,连忙上前,深深一揖,声音洪亮如钟:
“这位师兄有礼!在下欧冶钧,诚心前来,想在贵馆求一份差事!”
石敢当一愣,警惕地打量着来人。这人一身短打,肌肉虬结,一双手掌比自己的大腿还粗,布满了厚重的老茧,一看就是外家功夫练到了骨子里的绝顶高手!
他立刻脑补了一出“高手潜伏,意图偷师”的大戏。
“你想做什么差事?”
石敢当憨厚地问,心里却盘算着一百种试探对方的方法。
欧冶钧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但为了研究那柄蕴含“理”之神韵的扫帚,他豁出去了。
“打扫,劈柴,任何杂活都行!”
他沉声道。
“在下……对洁净之术,颇有心得!”
洁净之术?
石敢当肃然起敬。
好家伙,果然是同道中人!
能把打扫卫生说得如此清新脱俗,必是某个隐世宗门的高徒!
他伸出手,在欧冶钧胳膊上捏了捏,感觉硬如铁石,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想进我师门,可没那么容易。”
石敢当一脸严肃,学着说书先生的口气。
“你得先通过考验。”
***
就在懒人武馆上演着一场鸡同鸭讲的“招聘面试”时,安乐镇的“文斗”新秩序,正在以一种光怪陆离的方式迅速铺开。
临时搭建的委员会办公室里,公孙辩神采飞扬,将那块从古石桥下拓印来的、写满上古云篆的石碑拓片挂在墙上,唾沫横飞地为一群小门派的掌门“上课”。
“诸位请看!
这‘安乐镇公约’的每一条,都不是我公孙辩胡编乱造,而是暗合了这上古‘圣地访客守则’的天道至理!
所谓禁绝私斗,乃是对应守则中的‘止戈’;所谓贡献定权,更是对应了‘献祭’之礼!
这,是规矩,更是天意!”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半信半疑。
但一想到昨天那化为血雾的郎破天,和那头神猿冰冷的眼神,便不由自主地将怀疑压下,换上了敬畏。
人群中,一个气质儒雅、手持玉骨折扇的青年,在听到“天道至理”时,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讥讽。
万商钱庄的密室里,苏清蝉正对着沙盘复盘。
白猿的威慑是她最大的王牌,但那枚诡异的“无相印”让她明白,黑暗中还潜藏着一个更可怕的敌人。
她必须尽快巩固权力,同时,把那个“影子”揪出来。
皇子行辕内,赵寂刚刚收到京城的密报。
他的几位皇兄正以“惊雷堂长老惨死于其管辖之地,御下不力”为由,在父皇面前大肆攻讦他。
“想让我死?”
他看着窗外前所未有的“平静”的安乐镇,眼神冰冷。
“那就拉着你们一起,看看这安乐镇的水,到底有多深。”
他当即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文斗”中拔得头筹。
而懒人武馆的隔壁,一家新开张的胭脂铺悄然挂上了招牌。
燕白露一袭素衣,坐在柜台后,看似在整理货物,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过那座安静的院墙。她放弃了所有潜入的计划,决定用最笨、也最直接的办法——观察。
镇外的营地里,更是上演着魔幻的一幕。
一群杀气腾腾的武林人士,正围坐在一起,人手一本公孙辩连夜赶制出来的《文斗规则详解V1.0》。
“财力比拼……阵法破解……人才举荐……这他娘的还有厨艺大赛?!”
一个满脸横肉的刀客看着规则,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整个安乐镇,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规则诡异的棋盘。
而棋盘的中心,懒人武馆的院子里,顾休终于享受到了久违的安宁。
他觉得自己的“防火墙”终于建好了,足以将所有麻烦隔绝在外。
他并不知道,他亲手搭建的这个“文明”的棋盘,正是某个棋手最梦寐以求的舞台。
***
无相门,观星台。
姬珩看着手中的密报,读到顾休那句“想看扫帚,就来应聘清洁工”的回复时,竟忍不住轻笑出声。
“有趣,真是有趣。
一个被动的规则奇点,竟还有如此浑然天成的护体烟火气。”
侍从躬身问道:“楼主,此人油盐不进,我们是否要采取更激进的手段?”
“不。”
姬珩将一枚新的棋子,轻轻放在了棋盘上。
那枚棋子的底部,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辩”字。
“公孙辩以‘法理’和‘古籍’为武器,想把游戏拖入他擅长的领域,自以为构建了无懈可击的壁垒。
那就……送他一个真正的对手。”
姬珩拿起笔,在一封即将送出的密信上写道:
“稷下学宫‘问辩之会’百年未有之胜者,以‘兼爱非攻’之说舌战群儒、令当世大儒都哑口无言的墨家传人——非攻先生,据说正在游历青州。
告诉他,安乐镇有一个自称‘春秋笔’的狂徒,正在曲解古法,愚弄天下英雄。
此等败坏圣贤名声之举,他必不会坐视不理。”
放下笔,姬珩看着棋盘上愈发复杂的局势,满意地低语。
“游戏,现在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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