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离去后，屋内只剩下楚惊鸿一人，空气中却仿佛还残留着方才那惊心动魄的暗流。她扶着桌沿，指尖因后怕而微微颤抖。那送饭太监异常的反应，李德全恰到好处的出现，还有那句关于“蜜饯”的话……这一切绝非巧合！
那碗汤，或者那些饭菜里，定然被做了手脚！是谁？是柳如烟那边不死心？还是那巽风口中所说的“京中贵人”终于动手了？而李德全……他似乎是知情者，甚至可能是……组织者？是皇帝的意思吗？
皇帝既然知道有人要下手，为何不直接揪出黑手？反而用这种迂回的方式？他赏蜜饯，是安抚？是试探？还是另一种形式的警告——你的小命，攥在朕的手里？
心思纷乱间，一名小太监低着头，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精美瓷碟走了进来，碟中放着几颗晶莹剔透、散发着诱人甜香的蜜饯果子。
“参军事大人，陛下赏的蜜饯。”小太监将瓷碟轻轻放在桌上，便躬身退下，全程没有多余动作和言语。
楚惊鸿盯着那碟蜜饯，目光复杂。色泽诱人，香气浓郁，看起来无比正常。可越是正常，在这诡异的氛围下就越显得可疑。
吃，还是不吃？
吃，可能正中圈套。不吃，便是公然抗旨，同样会引来祸端。
她想起那枚藏在枕下的蜡丸……巽风说，非万不得已不可动用。现在算万不得已吗？
不，还没到那个时候。皇帝若真想杀她，方法多的是，没必要用这种赏赐的方式落下口实。这更像是一次敲打，一次心照不宣的警告和……掌控力的展示。
她深吸一口气，伸出手，用指尖拈起一颗蜜饯。触感柔软，带着糖霜的微粘。她缓缓将蜜饯送入口中，甜腻的滋味瞬间在舌尖化开，掩盖了一切可能存在的异味。
她细嚼慢咽，感受着身体的变化。除了那过分的甜腻，并无任何不适。
一颗吃完，她停顿了片刻，依旧没有异常。
她看着碟中剩下的蜜饯，犹豫了一下，又拿起一颗吃了。依旧无事。
看来，这蜜饯本身并无问题。皇帝真的只是“赏赐”，用这种方式告诉她：我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我也保下了你，但你得记住，是谁保了你。
一种屈辱又无奈的感觉涌上心头。她的生死，仿佛只是他指尖的一场游戏。
将碟中蜜饯吃完，她端起旁边的温水喝了一口，冲淡口中的甜腻。
不久之后，晚膳重新送来。这次换了一个熟悉的、面无表情的老太监，饭菜式样也恢复了平常。她依旧谨慎地试过，才慢慢食用。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光怪陆离，尽是各种阴谋陷阱和皇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翌日，她更加小心谨慎，连喝水都先用银簪试过。文书整理工作依旧进行，她刻意避开那些可能涉及重大利害的敏感点，只专注于技术性的纰漏和矛盾。
下午，萧景玄竟亲自来了小院。他今日心情似乎不错，眉眼间少了些许平日的冷厉，手里还拿着她昨日呈上的、关于清淮闸段疑问的那份文书。
“爱卿对此处倒是敏锐。”他扬了扬手中的纸张，语气听不出褒贬，“朕已命都察院暗中介入核查。漕运总督府那边，看来是太平日子过久了，忘了朝廷还有审计之法。”
他的动作这么快？！而且直接动用了都察院！楚惊鸿心中微惊，连忙垂首道：“陛下圣明，臣只是依例提出疑问，若非陛下明察秋毫，臣之浅见亦不足为道。”
“依例提出疑问，便是尽责。”萧景玄走到书案前，随手翻看她今日整理的文书，目光扫过那些工整的标注，“爱卿近日所做，颇见成效，省了朕不少功夫。”
这是明确的肯定了。楚惊鸿心中却无半点喜悦，只有更深的警惕。君恩莫测，前一刻的赞赏，可能下一刻就变成催命符。
“能为陛下分忧，是臣之本分。”她恭敬道。
萧景玄放下文书，目光落在她脸上，忽然道：“朕瞧你气色似比前几日好些了？看来那蜜饯，倒也开胃。”
他果然提到了蜜饯！楚惊鸿心脏一缩，面上保持平静：“陛下赏赐之物，自是极好的。臣谢陛下关怀。”
“嗯。”萧景玄应了一声，踱开两步，似是无意间问道：“昨日晚膳，似乎撤换了一次？可是饭菜不合口味？”
来了！他果然要问！楚惊鸿深吸一口气，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脱口而出：“回陛下，昨日臣确实有些胸闷不适，胃口不佳，恐浪费了御膳，故恳请撤下。并非饭菜之故，御膳房的手艺自是极好的。”
她将原因完全归咎于自身身体不适，绝口不提那太监的异常和自己的怀疑。
萧景玄转过身，深邃的目光看着她，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
“是么。”他淡淡二字，却重若千钧，“朕还以为是底下奴才伺候不用心，或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冲撞了爱卿。”
“不曾！”楚惊鸿立刻否认，语气坚决，“宫中规矩森严，怎会有不干净之物？确是臣自身之故，请陛下明鉴。”
萧景玄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爱卿倒是……体恤下人。”
他不再追问，转而道：“既如此，日后若再有不适，或觉得饭菜不合口，可直接让守门太监去御膳房吩咐，不必委屈自己。”
“是，臣谢陛下恩典。”楚惊鸿暗暗松了口气，背后却又是一层冷汗。刚才那一刻，她感觉自己仿佛在悬崖边走了一遭。
皇帝似乎相信了她的说辞，又似乎根本不信。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在给她划下界限，又像是在给她套上更精致的枷锁。
“好好做事。”萧景玄最后丢下一句话，便离开了。
楚惊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那股不安却越来越强烈。皇帝的态度看似缓和，实则更加难以捉摸。他像是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并不急于收网，而是耐心地看着猎物在陷阱边缘挣扎、试探。
而她，必须更加小心，才能在这致命的游戏中，多存活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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