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既下，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冷静反而取代了连日来的惶惑不安。
楚惊鸿将旧衣小心藏回箱底最深处，那枚诡异的金属片被她用软布包好，贴身收藏。无论这是陷阱还是线索，都是目前唯一的、实质性的突破点。
皇帝暗示旧衣需“整理”，无异于一种默许，甚至可能是鼓励她去探查。他想看她如何行动，与何人联系。那她就动给他看！
但绝非莽撞行事。在这深宫之中，每一步都必须慎之又慎。
是夜，月黑风高，浓云遮蔽了星子，正是夜行者最好的掩护。
楚惊鸿换上一身早已备下的、与宫中侍女款式相近的深色襦裙，用黛粉将脸色扑得暗沉几分，收起周身过于锐利的气息，悄无声息地潜出小院。
她并未走远，目标是离临华殿不远的一处荒废偏殿——冷香阁。那里曾是前朝某位失宠妃嫔的居所，据说怨气深重，早已无人靠近，宫人也多避而远之，正是私下处理某些见不得光东西的好去处。
若那送纸条之人是宫内之人，且能相对自由行动，这类地方很可能是其传递消息或与外界联络的节点之一。她要去碰碰运气，看能否找到一丝蛛丝马迹。
更重要的是，她要做出“行动”的姿态，给那暗处的窥伺者看。
夜色浓稠，宫灯在远处廊下摇曳，光线微弱。楚惊鸿凭借着特种兵潜行的本能和原主对宫闱布局的熟悉，避开几队巡逻的侍卫，如同鬼魅般穿梭在重重宫墙的阴影里。
很快，冷香阁破败的轮廓出现在眼前。殿门歪斜，蛛网密布，院中荒草没膝，在夜风中发出窸窣声响，平添几分阴森。
她屏住呼吸，仔细探查四周，确认并无他人埋伏或监视后，才悄无声息地潜入殿内。
殿内更是昏暗，弥漫着浓重的灰尘和腐朽气息。月光勉强从破损的窗棂透入，照亮空中漂浮的尘埃。她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不放过任何异常。
在一处倾倒的绣架下，她发现了一点异样——那里的灰尘有被近期拂动的痕迹。她蹲下身，指尖细细摸索，在绣架与地面的缝隙中，碰触到了一个极小的、硬硬的物事。
是一枚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的、打磨光滑的黑色石子，材质普通，但形状浑圆，显然是被人刻意放置于此。
是标记？还是信物？
楚惊鸿心中一动，将石子小心收起。这证明她的猜测没错，此地确实有人使用！
她继续探查，在殿柱背后，又发现了一处用极淡的炭灰画出的、不起眼的箭头标记，指向殿外某个方向。
心脏因兴奋和紧张而加速跳动。她顺着箭头指示的方向，悄步而出，来到殿后一处早已干涸的荷花池旁。池边假山嶙峋，怪石林立。
标记在此处消失了。
她凝神静气，仔细倾听四周动静，唯有风声过耳。目光如炬，一寸寸扫过那些冰冷的石头。
终于，在一块形似卧牛的石块底部背光处，她发现了一道极细极浅的刻痕——那形状，竟与她今日在旧衣中发现的那枚金属片上的某个奇异符号，有几分相似！
果然有关联！
那旧衣中的金属片，就是钥匙！是信物！是用于在此类地方确认身份或获取下一步指示的凭证！
送纸条之人，不仅知道皇帝用旧衣做饵，更知道这饵料中藏着的钩索为何！他\/她是在指引她如何利用这个饵！
就在楚惊鸿试图进一步探查那刻痕是否另有玄机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衣袂拂过草叶的声响！
有人！
她全身瞬间绷紧，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假山最深的阴影里，屏住呼吸，收敛所有气息。
一道黑影如同轻烟般掠过干涸的池底，速度极快，脚步轻盈得几乎听不见。那身影在冷香阁方向略微一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警惕地四下张望。
楚惊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此人身手极高，远非寻常宫人侍卫可比！
那黑影驻足片刻，未发现异常，便又如同鬼魅般朝着与宫墙相反的方向——那片更是荒芜、靠近冷宫的西苑深处潜去。
是送信人？还是另一股势力？亦或是……皇帝派来“观察”她的人？
楚惊鸿没有丝毫犹豫，咬咬牙，决定冒险跟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将潜行追踪的技巧发挥到极致，远远吊在那黑影身后，借助一切可遮蔽的物体隐藏身形，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部分。
那黑影对宫中路径极为熟悉，专挑灯光昏暗、守卫稀疏的角落穿梭，最终竟来到西苑一处早已废弃的皇家藏书楼——揽月阁。
揽月阁曾藏有前朝孤本，后来因位置偏僻、管理不便而逐渐废弃，如今更是人迹罕至。
黑影在阁楼附近再次警惕地观察四周，然后身形一闪，竟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攀上了揽月阁二层一扇破损的窗户，钻了进去。
楚惊鸿伏在远处的荒草丛中，心中惊疑不定。揽月阁？此地能藏有什么？典籍？密道？还是……与那金属片符号相关的线索？
她耐心等待着，计算着时间。约莫一炷香后，那黑影再次从窗口钻出，手中似乎多了个小小的、扁平的物件， swiftly纳入怀中，而后迅速原路返回，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楚惊鸿没有继续跟踪，她的目标不是那个人，而是那个人去的地方。
确认四周安全后，她如法炮制，敏捷地攀上揽月阁二楼，从那扇破窗潜入阁内。
阁内灰尘堆积得更厚，蛛网遍布，高大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矗立在黑暗中，散发着陈腐的纸墨气息。月光从破窗漏入，勉强照亮有限的范围。
那人方才在何处取了东西？
她凭借着过人的目力和观察力，很快锁定了一处书架——那里有一小块地方的灰尘被近期动过。她小心翼翼地靠近，屏息凝神，仔细检查。
在书架第三层，一堆散乱的、看似无人问津的前朝地方志中，她发现了一本《南诏风物志》。
这本书的摆放角度略有歪斜，且书脊处非常干净，显然近期被人频繁抽阅。
南诏？！
麟德殿下毒事件的主角！那“幻梦兰”的来源地！
楚惊鸿的心跳骤然加速。她小心翼翼地抽出那本书，快速翻动。
书页泛黄，内容多是记载南诏山川地理、民俗物产。忽然，在记述南诏古老巫医传承那一章节，她的目光猛地定格了！
书页的空白处，有人用极细的墨笔，勾勒出了几个奇异的符号！
那符号的样式、笔画，与她怀中那枚金属片上的刻痕，几乎一模一样！
而在这些符号旁边，还有一行极小极小的批注，笔迹与她收到的那张纸条上的字迹同出一源：
“神谕之纹，非诏文，乃古巫祀语，意为——‘容器’，‘钥匙’。”
容器？钥匙？
楚惊鸿盯着那行小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起！
这金属片上的符号，是南诏古巫祭祀用的文字？意思是“容器”和“钥匙”？
什么东西的容器？又是开启何物的钥匙？
这金属片被缝在皇帝赐下的旧衣中……皇帝与南诏古巫……有什么关联？！
麟德殿上的陷害，难道背后还有更深层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就在她心神剧震之际，阁楼下方，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仿佛木料被踩压的——
“咯吱”声。
有人来了！
而且就在楼下！
楚惊鸿浑身汗毛倒竖，瞬间将书合拢，飞快地将其塞回原处，同时身形如同灵猫般向后一缩，悄无声息地隐入身后高大书架的阴影之中，连呼吸都几乎停止。
脚步声很轻，很慢，正沿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一步步向上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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