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噬了所有游离的能量之后,那座名为“弃子零号”的血肉山峦,终于停止了蠕动。
死寂再度降临。
这一次的死寂,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令人窒息。它不再是空无一物的寂静,而是一种被庞然大物所填满的、连空气都为之凝固的沉重。
“咔……咔……”
细微的声响打破了这片死寂。
在那座怪物的身上,成百上千只大小不一的眼睛,开始逐一睁开。那些眼瞳的颜色各不相同,有的浑浊如烂泥,有的猩红如鲜血,有的漆黑如深渊,有的则闪烁着晶石般的诡异光泽。每一只眼睛里,都翻涌着截然不同的负面情绪——疯狂、痛苦、嫉妒、不甘、怨毒……
它们是万古以来,所有被抛弃的失败品,留在这世间的最后凝视。
其中一道目光,最先落在了瘫软在地的千幻道人身上。
那目光的主人,是一只遍布着血丝的灰色眼球。它在千幻道人身上仅仅停留了不到半秒,便漠然地移开了,仿佛只是扫过了一块没有任何生命价值的石头,一块不值得被憎恨、也不配被吞噬的垃圾。
千幻道人感到一阵莫大的屈辱,但紧随其后的,是死里逃生的狂喜。他像一滩烂泥般趴在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勇气都没有。
接着,数十道目光汇聚,转向了被领域重压死死钉在地上的李岁。
当这些目光接触到李岁身上那股纯粹、冰冷、与整个憎恨摇篮格格不入的“理智”气息时,弃子零号的所有眼睛里,都闪过了一丝高度统一的、源自本能的嫌恶。
“咕噜……”
它的一张巨口中,发出了一声低沉含混的喉音,仿佛看到了什么令它极度不悦的“杂质”。在它的世界里,理智是最大的异端,是“母亲”所不喜的瑕疵。
李岁的心脏骤然一紧。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嫌恶并非杀意,而是一种看到完美画作上的污点时,想要将其抹除的冲动。
然而,这股冲动也并未持续。
很快,又有上百只眼睛,转向了那团被能量洪流裹挟着,正瑟瑟发抖的墟灵。
面对这团由纯粹神源构成的生命体,弃子零号那无数疯狂的眼瞳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统一的、近似于“困惑”的情绪。它似乎无法理解这个东西的存在形式,它既非血肉,也非怨念,纯粹得像是一滴尚未被污染的“源”。
它“观察”了墟灵足足数秒,最终似乎在混乱的思维中给出了一个定义。
“优质……食物?”
一个模糊的念头掠过,它暂时失去了兴趣。
做完这一切,这头苏醒的古老怪物似乎终于确认了自己育儿房内的所有“陈设”。它的目光不再关注这些渺小的闯入者,而是缓缓地、近乎虔诚地,扫过整个憎恨摇篮。
它看着那些破碎的育婴仓,看着那些早已石化的、曾经输送过生命源质的脐带,看着岩壁上那些用血与泪刻下的、对母亲的最后啼问。
这不像是在观察,更像是一场跨越了万古时光的巡礼。
一场对自身悲惨诞生的,无声的追悼。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李岁和千幻道人屏住呼吸,祈祷着这场巡礼能够永远持续下去。
但巡礼终有尽头。
下一瞬,仿佛得到了某个至高无上的统一指令,弃子零号身上成百上千只眼睛,猛地结束了巡礼,齐刷刷地转向!
它们死死地、精准地、聚焦在了同一个目标身上——那个从始至终都昏迷不醒,静静躺在地上的少年,李牧。
就在所有目光聚焦于李牧的瞬间,那股施加在李岁和千幻道人身上的、如山岳般的领域压力,骤然消失了。
“呼……哈……”千幻道人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未升起,一股比刚才更深、更刺骨的寒意便从脊椎直冲天灵盖。
李岁也恢复了行动能力,她第一时间翻身而起,可当她看到那怪物的所有视线都如同探照灯般汇聚在李牧身上时,心中涌起的不是解脱,而是前所未有的恐惧。
她明白了。
不是压力消失了,而是所有的恶意,都找到了唯一的、最完美的宣泄口。他们这些“杂质”和“石头”,已经被彻底无视。
也就在此时,一股不再是模糊咆哮,而是清晰可辨的、由万千怨念汇聚而成的宏大意志,如同烧红的烙铁,直接烙印在了李岁和千幻道人的灵魂深处。
“我……记起来了……”
“那个……夺走了……母亲的目光……”
“完美的……替代品……”
当那股宣告般的怨毒意志响彻灵魂时,弃子零号身上,一条由无数石化脐带与惨白神王骨碎片绞缠而成的巨大手臂,缓缓抬了起来。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汇聚,没有撕裂空间的法则波动,那条手臂只是安静地举起,粗大的顶端直直地指向依旧昏迷不醒的李牧。
“不!”
李岁强行压下心中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再次将自己孱弱的身躯挡在了李牧身前。她将体内仅剩的、由疯理智双生图转化而来的理之力催动到极限,试图在身前构筑起一道哪怕薄如蝉翼的防御。
“吼——!”
一旁的祸斗也发出一声不屈的咆哮,它从被击飞的瓦砾堆中挣扎爬起,全身的黑色火焰暴涨数尺,同样义无反顾地护在了主人身侧。
然而,对于这一切,那头血肉巨怪甚至连一丝目光都未曾分给他们。
它所有的眼睛里,从始至终,都只倒映着李牧那张平静的睡脸。在它眼中,李岁和祸斗的防御行为,就像是主菜旁两粒无关紧要的尘埃,不值得被清理,甚至不值得被看见。
另一股意志再次响起,充满了即将复仇的、病态的快意与癫狂。
“母亲……会看见的……”
“看见她……第一个孩子的……愤怒……”
与此同时,远在“垃圾场”外围,正带着残部狼狈逃窜的主刀官,突然感到后方传来一股让他灵魂都为之冻结的悸动。
那不是能量的爆发,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仿佛宇宙底层规则正在被撬动的恐怖预兆。
他骇然回头,只看到“垃圾场”深处的天空,光线都开始以一种不合常理的方式扭曲、剥离,仿佛一张画布正在被无形的手揉搓。
“它……它要动真格的了……”主刀官的声音因恐惧而嘶哑,他不敢再有丝毫停留,燃烧精血,以最快的速度向圣墟之外逃去。
核心处置坑内。
弃子零号那条高高抬起的手臂,其前端部分,开始变得模糊、虚幻,仿佛信号不良的影像。
紧接着,一股无形无质,却让在场所有人心底同时涌起无尽孤寂、被世界遗忘、自身毫无价值的恐怖“波动”,从那虚化的手臂前端,悄无声息地扩散开来。
这不是物理攻击,也不是能量冲击。
“这是……什么?”李岁的大脑在疯狂运转,却检索不到任何已知能够与之匹配的攻击模式。
那股“波动”没有掀起一丝风,没有发出一毫厘的声音,它直接穿透了李岁竭力构筑的理之力屏障,如穿过空气般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它甚至穿透了李岁的身体,没有对她造成任何伤害。
它唯一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李牧。
在被那股诡异波动笼罩的瞬间,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一幕发生了。
昏迷中的李牧,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闪烁起来。
他就仿佛一个接触不良的全息影像,时而凝实,时而透明,在存在与虚无之间疯狂跳动。
“李牧!”
李岁发出一声惊骇欲绝的尖叫,她伸出手,想要抓住他,可指尖穿过的,却是一片虚幻的残影。
更让她亡魂皆冒的是,她对李牧的“感知”正在飞速减弱!
不仅仅是视觉上的虚化,在她的神识里,在他们之间那道由“理智共享”构筑的无形链接中,李牧的存在感正在被飞快地稀释、冲淡。
仿佛这个宇宙的底层法则,正在被一个声音不断说服——“这个人是不必要的”、“他是多余的”、“他本不该存在”。
而法则,似乎正在点头同意。
李牧,正在被这个世界,从概念的根源上,彻底“抛弃”与“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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