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那张温柔抚来的“母亲”面孔,李牧感到一阵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恶寒。
这张脸上的“慈爱”,比世间任何怨毒的诅咒都更加阴冷,更加恐怖。
“滚开!”
他拼尽全力挣扎,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可那股融合了神王之“镇”与诡仙之“压”的领域,如同一座无形的世界,死死地将他钉在原地。
那张脸,终于触碰到了他的左臂。
没有撕裂血肉的剧痛,没有烧灼骨骼的灼热。
一种比任何物理伤害都更加恐怖的“分离感”,从他的左臂传来。
李牧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他看到,自己的左臂正在变得透明、虚化。构成手臂的皮肤、血肉、骨骼、乃至其中流淌的法则与力量,都在被那只“手”温柔地、有条不紊地一一拆解,仿佛一件将被回收分类的废旧零件。
这不是破坏,这是……分解。
从存在的根基上,将他的一部分,还原成构成世界的“原料”。
“吼——!”
祸斗发出一声愤怒的咆哮,它无视了自身与巨怪间巨大的实力差距,再一次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张口喷出它此生最强的黑色火焰。
那黑炎,是它吞噬神源颗粒后进化的本源之火,足以融化神金。
然而,当黑炎靠近弃子零号周身三尺时,就被一股无形的“悲伤”力场悄无声息地熄灭了。火焰像是撞上了一面无形的悲伤之墙,连一丝青烟都未升起。
弃子零号那成百上千只眼睛里,只有一只,不耐烦地瞥了祸斗一眼。
仅仅一眼。
祸斗那庞大的身躯便如遭重击,哀鸣着倒飞出去,重重砸在远处的骸骨堆里,气息萎靡,精神仿佛被瞬间抽空。
另一边,李岁同样被死死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但她的“绝对理智”,此刻却成了一种最残忍的酷刑。
她的双瞳漆黑如古井,清晰地倒映着李牧正在遭受的一切,而她的大脑,则不受控制地、以最冰冷的逻辑进行着分析与播报:
“目标李牧,生物结构完整度下降10%……17%……23%……”
“左臂疯神血脉活性减弱,神王骨结构开始出现概念性解离……”
“预计剩余三十四秒,目标将发生不可逆转的分解,彻底沦为‘构成物’。”
每一个冰冷的数据,都像一把无形的、烧红的尖刀,在她那颗刚刚萌芽出情感的、稚嫩的心上,一刀一刀地凌迟。
“啊啊啊!”
李牧发出痛苦到极致的嘶吼,他试图催动体内“神王骨”的力量进行最后的抵抗。一丝丝金色的光芒从他骨骼中艰难地渗出。
但那股力量刚一涌现,就被弃子零号用一股更纯粹、更庞大的神王骨之力蛮横地压了回去。
弃子零号的意志里,传来一阵孩童般的愉悦。
“对……就是这样……”
“把‘母亲’赐予你的一切……都还回来……”
李岁眼睁睁地看着那最后一丝反抗的金色光芒熄灭。
理智告诉她,李牧死定了。她最“正确”的选择,是保存自己,寻找下一个机会。这是逻辑。
但情感,却让她根本无法接受这个“正确”的结论。
这份清醒,这份眼睁睁看着伙伴在自己面前被一寸寸分解,自己却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冷静分析的清醒,成了一种比死亡更难以忍受的酷刑。
她忽然意识到,只要她还“清醒”着,就必须永远承受这份酷刑。
她要如何逃避?
要如何,才能不做那个“看着他死”的人?
要如何,才能“做点什么”?
一个疯狂的、违背了她存在至今所有准则的念头,第一次在她那片绝对理性的精神星海中,如超新星般爆发。
——如果“清醒”的代价是眼睁睁地看着他死,那我宁愿选择“疯狂”。
为了逃避这份清醒的痛苦,为了能“做点什么”,为了那个此刻已分辨不出是逻辑还是情感的单纯目的。
李岁,生平第一次,主动放弃了对“理智”的坚守。
她向着那股盘踞在她神魂最深处、被她一直死死压制的、来自高天的猩红诅咒,发出了许可的信号。
【来。】
【现在,我准许你,使用我的身体。】
刹那间,那道将两人命运捆绑在一起的无形枷锁——【理智共享】机制,被前所未有地、以一种主动的姿态,轰然触发!
正在承受分解之痛的李牧,眼神中的痛苦与恐惧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茫然的、孩童般的癫狂。他甚至对着那张正在分解他手臂的“母亲”面孔,露出了一个傻呵呵的笑容。
而另一边,被压制在地的李岁,那双漆黑的瞳孔中,猛然爆发出冰冷到极致的决意与光芒。
压制在她身上的那股领域之力,仿佛遇到了某种更高阶的法则,悄然失效了。
她,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
清醒的李岁站了起来,直面那座名为“弃子零号”的绝望肉山。
她没有攻击,也没有防御。
她只是将自身那股纯粹的、与整个“憎恨摇篮”格格不入的、绝对的“理智”气息,催发到了极致。
她就像一个选择在万籁俱寂的漆黑深夜里,点燃一支最耀眼火炬的自杀者。
成功地,吸引了那头怪物的所有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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