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内,庄严肃穆,香烟缭绕,列祖列宗的牌位沉默地俯视着下方。
沈晏清正独自跪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背影挺直,面对着沈家先祖的牌位,神色沉静而黯淡,仿佛早已预料到这场风暴的来临。
“逆子!”沈父一脚踹开祠堂的门,怒吼声如同惊雷,“你给我滚过来!跪到列祖列宗面前来!好好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沈晏清依言,默默起身,重新端正地跪在了牌位正前方的蒲团上,垂下了头。
“我沈家世代清流!怎会出了你这等不知廉耻、悖逆人伦的畜生!”沈父痛心疾首,指着儿子的手剧烈颤抖,“竟对自己的义兄生出这等龌龊心思!你读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是被什么邪祟迷了心窍,还是存心要气死你母亲,败尽我沈家清誉?!”
盛怒与失望交织,让沈父失去了往日的沉稳。他扬起手中那根沉甸甸的紫檀木戒尺,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朝着沈晏清毫不设防的脊背抽去!
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窃蓝的身影动作迅速掠入祠堂,骤然介入父子之间!
“啪!”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撞击声!
那力道万钧的戒尺并未落在沈晏清身上,而是被一只突然伸出的、白皙修长的手稳稳架住,结结实实地抽在了那手臂之上!
是银烬!她尾随而来,恰巧撞见这惊心一幕,毫不犹豫地出手挡下了这一记饱含怒气的家法。
银烬没有发动妖力护体,这一戒尺受得结结实实。
窃蓝的衣袖之下,皮肉瞬间高高肿起,一道刺目的紫红色檩子清晰地凸现出来,甚至隐隐有血丝渗出,可见沈父盛怒之下用了多大的死力。
沈晏清猛地扭过头,看到这一幕,心脏如同被利刃狠狠刺穿,疼得他眼前发黑,几乎窒息!他失声惊呼,声音都变了调:“阿烬!!”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家法祖规,猛地就要起身扑过去查看银烬的伤势。
“跪好!”沈父正在盛怒之上,见银烬竟敢阻拦,更是火冒三丈,厉声呵斥沈晏清的同时,竟再次扬起戒尺,不管不顾地继续朝着沈晏清抽去!
银烬眸光一沉,动作极快地倾身扑去,一把将刚要起身的沈晏清死死压跪回去,同时用自己的整个脊背,严严实实地护住了他!
“啪!啪!啪!”
沉重的戒尺,挟带着沈父全部的怒火和力气,一下又一下,尽数狠狠地落在了银烬的脊背上!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闷响!
被银烬死死压在身下的沈晏清,只觉得那每一声都如同砸在自己的心上!他能感受到身上人每一次击打时身体的细微震颤,能想象到那薄衫之下会是何等惨烈的景象!他心急如焚,肝胆俱裂,拼命想要挣扎起身,却惊骇地发现银烬的手臂如同铁钳般纹丝不动,一股无形却强大无比的力量将他彻底镇压,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得!
沈晏清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听着。看着父亲盛怒之下毫不留情的挥打,听着戒尺砸在银烬背上的闷响!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比戒尺打在他自己身上还要痛苦千万倍!
而紧随其后,放心不下踉跄赶来的许氏,刚踏进祠堂门,正好目睹了那沉重的戒尺一下下狠狠落在银烬背上的骇人景象!
她吓得魂飞魄散,忆起多年前,银烬为救沈晏清,已是武功尽废、身体羸弱不堪的旧事!
如今这孱弱的孩子,怎么经得起这般重责?!
“住手!老头子你疯了吗!快住手!”许氏哭喊着扑上前,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抱住丈夫还要再次扬起的胳膊,眼泪汹涌而出,“你怎么能打阿烬!你怎么下得去手!他为了晏清已经那样了……你忘了吗?!你要打死他吗?!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她看着银烬那即便被打也依旧死死护着儿子的姿态,看着儿子在下面目眦欲裂却动弹不得的痛苦模样,心疼得如同刀割,又气又急地捶打着丈夫:“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非要把这个家打散了你才甘心吗?!”
沈父被妻子死死抱住,听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看着被自己打得微微颤抖却依旧不肯让开的银烬,以及被护在下面、满脸绝望痛苦的儿子,他扬起的戒尺再也挥不下去。
胸中的滔天怒火仿佛被妻子绝望的眼泪瞬间浇熄,只剩下一种无力回天的荒谬、悲凉与巨大的茫然。
祠堂内,一时间只剩下许氏压抑不住的痛哭声和沈父粗重却混乱的喘息。列祖列宗的牌位在袅袅香烟中沉默地注视着下方这场突如其来的混乱、创伤与僵持。那根紫檀木戒尺,沉重地坠落在地,发出了一声闷响。
戒尺坠地的刺耳声响仿佛解开了某种无形的禁锢。
沈晏清只觉得身上一轻,那镇压着他的强大力量骤然消失。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猛地爬起身,第一反应便是扑向银烬,颤抖着手想去触碰,却又不敢落下。
“阿烬!你……”沈晏清的声音破碎不堪,目光死死锁在银烬那明显肿起、甚至隐约透出紫痕的手臂上,仅仅是手臂已是如此,那被戒尺结结实实抽打了数下的脊背……他简直不敢想象会是怎样一番惨烈景象!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银烬却在沈晏清触碰之前,微微吸了一口气,忍着背脊火辣辣的疼痛,动作有些滞涩却异常坚定地自己站了起来。她抬手,用未受伤的手轻轻按住了沈晏清的手臂,阻止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所有话语。
然后,在沈晏清惊痛的目光中,在沈家二老复杂震动的注视下,银烬缓缓转身,面对着他们,撩起衣袍下摆,又一次毫不迟疑地、端端正正地屈膝跪了下去!
“干爹,干娘。”她抬起头,脸色因疼痛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清正坦荡,毫无闪躲,“银烬……愧对二老待我如亲子之恩情。今日之局,皆因我而起,一切罪责,皆在我身,与晏清无关。”
银烬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重重地敲在寂静的祠堂里:“我即日便会搬离丞相府,绝不会再令二老为难。”
她顿了顿,继续道,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决绝:“昔日二老怜我孤苦,干爹曾戏言将来分我一半家业……此诺,银烬从未当真,今后更当从不曾有过。府中一切,我分毫不取。”
最后,她转眸,看向身旁眼眶通红、几乎要再次跪下的沈晏清,眼神变得无比坚定柔和,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然,我虽离沈府,却绝不会放弃晏清。他在何处,我便在何处。此心此情,与他一般,至死方休。”
银烬这番话,先是请罪离去,放弃所有,将责任揽于自身,保全二老和沈晏清的颜面与亲情,而后又表明绝不分离的决心,柔中带刚,寸步不让。
沈晏清再也忍不住,猛地一同跪下,紧紧握住银烬的手,声音哽咽却同样坚定:“父亲!母亲!”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无论您如何责罚,如何震怒,儿子今日都要说——儿子对阿烬之心,天地可鉴,永世不变!此生此世,唯他一人而已!”
沈晏清重重一个头磕在冰冷的青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再抬起头时,之前已磕红的额上红痕更重:“儿子不孝,辜负父母期望,玷污门楣清誉。但此心此情,绝非鬼迷心窍,更非一时糊涂!求爹娘……成全!”
沈家二老被这接连而来的话语震在当场。许氏看着并肩而跪、神情决绝的两人,再看看银烬那肿起的手臂和沈晏清额上的红痕,听着他们一个宁愿受尽责罚也要坚持,一个宁愿放弃一切也要相随……她只觉得心肝俱碎,满腹的斥责与道理竟一个字也说不出口,只剩下无力的泪水潸然而下。
沈父胸膛剧烈起伏,看着眼前这对“孽障”,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却仿佛打在金石之上,毫无作用。他们一个官居丞相,一个孑然一身无牵无挂,若铁了心要在一起,岂是他动用家法、断绝关系就能真正阻拦的?
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深深的疲惫感席卷了他,沈父踉跄一步,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那根掉落在地的戒尺,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又苍白。
银烬见沈父虽然依旧面色铁青,胸膛起伏,但那双盛怒的眼睛里已只剩下无力与苍凉,显然暂时没了再责罚沈晏清的心力和念头。
银烬心中微定,知道此刻再多留无益,反而徒增二老痛苦。她缓缓松开与沈晏清交握的手,站起身。
“干爹,干娘,保重身体。我……这便告辞了。”她声音平静,朝着二老深深一揖,转身便欲离去。
“阿烬!”许氏猛地回过神,也顾不得哭了,急忙出声唤住她,声音里带着急切与担忧,“你……你这孩子……你要去哪里?你孤身一人,在京中又无其他亲族产业,身上还有伤……你能去哪?”
即便是在如此震怒、伤心、难以接受的时刻,许氏下意识关心的,依旧是银烬孤身一人要去往何处,是否安好。
银烬脚步顿住,背对着二老,袖中的手微微攥紧。许氏这发自本能的关怀,像一根最柔软的针,精准地刺入她心底最愧疚的地方,但她终究还是选择为了与沈晏清的未来利用许氏的这份软心肠。
她沉默一瞬,缓缓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丝安抚的、极淡的笑意:“干娘不必忧心。我自有去处,至于这些许皮外伤,不碍事的。”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灰败的沈父和泪眼婆娑的许氏,声音低沉却清晰:“今日之事,皆我之过,万望二老保重千金之体,勿要再因我而动气伤身。晏清……他仍是二老的好儿子,沈家的好子孙。”
银烬这话既是将过错再次揽到自己身上,也是在为沈晏清开脱,更是在割裂自己与沈府的联系。
说罢,银烬不再停留,也不再看一旁眼眶通红、要冲过来的沈晏清,毅然决然地转身,大步走出了压抑的祠堂,走出了这曾经给予她数年温暖、如今却不得不离开的丞相府。
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带着一种决绝的孤寂。
“阿烬!”沈晏清猛地站起身想要追出去,却被沈父一声疲惫却不容置疑的喝止给定在了原地。
“让他走!”
祠堂内,只剩下无尽的沉默与难以愈合的伤痛。许氏望着那空荡荡的门口,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喃喃道:“这孩子……这孩子……”终究是心疼占了上风,可那悖逆的情愫又像一根刺,牢牢扎在心里,拔不出,咽不下。
银烬决绝离去的背影,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沈晏清心口剧痛。他看着父母悲痛欲绝、却又因银烬最后那番话而对其生出更多不忍与担忧的神情,再也无法忍受让银烬独自承担所有罪责与后果。
他猛地转过身,重新重重地跪倒在父母面前,挡住了他们望向门口的视线。
“父亲!母亲!”沈晏清的声音因急切而带着嘶哑,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不容错辨的决绝与坦诚,“不是阿烬!不是阿烬!此事从头至尾,皆是我一人的过错!是我痴心妄想,是我强求于他!”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积压已久的心事彻底剖白:“从一开始,便是儿子自作主张,对他生了不该有的情愫,也是儿子不顾一切,率先向他表露了这悖逆的心意!”
“他……他一开始是拒绝的,是劝诫我的!”沈晏清的声音带着回忆的痛楚,却更加清晰地述说着,“他曾严词告诫我此路艰难,不容于世,劝我收回心思……是我不听!是我执迷不悟!是我一次次纠缠,用尽了心思,才终于……终于让他也陷入了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沈晏清说得激动,眼眶通红,额上磕出的红痕愈发明显:“是我引诱了他,是我拖累了他!若非因为我,他本可以逍遥世间,何须受今日之辱,承今日之痛,甚至要孤身离去!一切罪孽,皆始于我!你们要打要骂,甚至要断绝父子关系,都冲我来!莫要再怪他半分!”
这番石破天惊的自白,比方才银烬揽下所有责任更让沈家二老震惊!
他们原以为可能是银烬那昳丽容貌或是非凡手段迷惑住了儿子,却万万没想到,真相竟是自己的儿子才是那个主动的、甚至可以说是“强求”的一方!
许氏张着嘴,看着儿子那痛苦却无比认真的神情,听着他将所有不堪的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一时间竟不知该怒其不争,还是该怜其痴傻。
沈父更是如遭雷击,踉跄一步,靠在冰冷的祠堂柱子上,看着跪在地上、为了维护所爱之人不惜自污自毁的儿子,胸中的滔天怒火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自白彻底浇灭,只剩下一种巨大的荒谬感和深深的无力。
原来……竟是这样。
原来这一切孽缘的源头,竟是自己这看似最恪守礼法、最沉稳持重的儿子。
祠堂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沈晏清急促的喘息声。他将最深藏的秘密、最不堪的主动和盘托出,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却又因父母此刻死灰般的面色而悬起了心。
他知道,这番话或许会让父母对他更加失望,但却能最大限度地洗刷银烬身上的“过错”。只要父母能因此对银烬少一分怨怼,多一分理解甚至怜惜,那他承受什么,都值得。
祠堂内,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僵持与死寂。
沈晏清依旧跪在冰冷的地上,保持着激动剖白的姿态,额角的红痕和微乱的发髻显露出他的狼狈,但眼神却执拗地望向父母,等待着他们的审判,或者说,是等待着他们对银烬的重新裁定。
沈父靠在冰冷的祠堂柱子上,仿佛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方才的震怒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疲惫与茫然。他一直以为是外来的诱惑带坏了儿子,却没想到根源竟在自己儿子身上。这认知颠覆了他固有的观念,让他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如何斥责,甚至不知该以何种面目面对这个突然变得无比陌生的儿子。他只是疲惫地闭着眼,胸膛微微起伏,一言不发。
许氏瘫坐在椅子里,泪水无声地流淌。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心疼他额上的伤,更心疼他方才话语里那份痴傻和绝望;可一想到儿子爱上的竟是自己的义子,那种违背伦常的惊悸和羞耻感又让她心如刀绞。而银烬离去时那决绝孤寂的背影和他手臂上骇人的伤痕,更是像噩梦一样在她眼前挥之不去,让她又气又恨又……忍不住地担心。几种极端矛盾的情绪在她心中激烈冲撞,让她几乎要崩溃。
下人们早已被屏退得远远的,无人敢靠近这气氛凝重的祠堂半步。
空气中弥漫着香火味、泪水的咸涩以及一种无言的、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的僵持。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斥责?儿子已经将一切罪责揽下,甚至自认是“引诱者”,他们还能斥责什么?
将儿子关起来?他已经官居丞相,岂是能轻易关住的?更何况,看他那副模样,关得住人,关得住心吗?
再去把银烬找回来?找回来又能如何?难道真看着他们……
每一个念头都通向死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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