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者”的宣告,如一枚自宇宙最深邃冰冷的黑暗投下的反物质炸弹,在陆一鸣的意识海洋中,掀起足以撕裂现实的滔天巨浪。
宣告中每个冰冷字眼,都携带着超越理解的绝对威严,与能令灵魂窒息的磅礴绝望。它们如一台无情的法则压路机,将他先前对灾难的一切猜测、认知与侥幸,碾压得粉身碎骨,不留一丝尘埃。
他身体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沿着身后冰冷坚硬的墙壁,缓缓滑落在地。
那台刚刚传递了神谕——或许该称作死亡判决书——的收音机,从他无力手中脱落,掉落在旁,依旧固执地发出单调的“沙沙”声。
那声音,此刻听来,像是在低声永不停歇地嘲笑着人类这一物种的渺小、无知与可悲。
陆一鸣的大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无数支离破碎的念头、画面和词汇,如一场信息风暴,在他脑海中疯狂肆虐。
世界末日……外星人入侵……神罚……高等文明的残酷游戏……
这些以往仅存于他钟爱的科幻电影与网络小说中的想象情节,如今,却以一种粗暴、直接、不容辩驳的方式,化为了他必须面对的血淋淋的现实。
一股深不见底的无力感,如附骨之疽,攫住他的心脏,并从那里蔓延至四肢百骸。
若那个自称“管理者”的存在所言非虚,那么,人类文明数千年来所有努力、所有抗争、所有荣光与梦想,在这堪称宇宙基本法则层面的“最终宣判”面前,又有什么可笑意义?
三年。
仅仅三年之后,若不能完成那个听来如天方夜谭的“突破世界极限”,便是与脚下这颗生养了他们数十亿年的星球,一同……“归于寂灭”。
这不再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这是一堵由宇宙终极法则铸就、镌刻着“死路”二字的冰冷绝望的尽头之墙。它横亘在地球所有生灵面前,无处可逃,无路可退。
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他们远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如今,他们情况如何?他的父亲,那个总说他异想天开却又偷偷为他买下昂贵天文望远镜的固执男人。他的母亲,那个总担心他吃不饱穿不暖、每次通话都要唠叨半小时的温柔女人。
他们是否也听到了这段绝望宣告?是否也正像他一样,蜷缩在某个冰冷角落,面临着同样的恐惧、茫然与无助?
通讯的彻底中断,像一把最锋利的淬毒匕首,斩断了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情感连接。他甚至无法拨去一个最后的电话,听听他们的声音,说一声“我爱你们”,或者,哪怕只道一声最懦弱的别离。
这种永恒的、无法弥补的隔绝,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痛苦煎熬。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导师,那位头发花白、对量子物理爱得深沉的老教授。想到了实验室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那些曾在同一屋檐下,为共同科学理想而激烈争论、彻夜不眠的伙伴。
他们现在,又在哪里?
是否还有人,在坚持着对知识的探索和对真理的追求?然而,在那个自称“管理者”、拥有神明般力量的存在面前,人类引以为傲了数百年的、被视为文明基石的科学,似乎也变得如此苍白无力,像一个幼稚孩童,在成年人面前挥舞着可笑的木剑。
绝望,如无数条有生命的冰冷黑藤,自他心脏最黑暗的角落疯狂滋生,紧紧缠绕住他的身体、他的思想,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拖入名为“放弃”的深渊。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荒诞、却又带着致命诱惑的念头:
“既然……结局早已注定,又何必再苦苦挣扎?”
“就像已被宣判死刑的囚犯,还在计较牢饭好坏,又有什么意义?”
“不如……就此放弃吧。在最后的疯狂中沉沦,或就在这个角落,静静地、有尊严地,等待那最终的‘寂灭’时刻降临。”
这个念头,如最甜美的毒药,迅速麻痹着他的神经。
然而,就在他眼中光芒即将彻底熄灭,就在这股名为“虚无”与“认命”的绝望,即将彻底淹没他最后一道理智防线时——
他的视线,无意中,瞥见散落在脚边的几页A4纸,上面还留着他自己的鞋印。
那是他昨夜思考“天幕”成因时,随手写下的物理笔记。
上面布满了各种他最熟悉的复杂公式与符号:张量分析、黎曼几何、弦理论的初步构想……旁边,还有他用潦草字迹对自己各种猜想进行的推导和辩驳。
字迹因激动而显得凌乱,纸张也已不再洁白。
但在这一刻,这些熟悉的理性符号,仿佛在昏暗房内散发出微弱却不容忽视的光芒。它们代表着秩序,代表着逻辑,代表着人类智慧试图理解宇宙的那种最纯粹、最执着的精神。
“不……不能……放弃!”
一个微弱、沙哑,却又无比坚定的声音,从他灵魂最深处,顽强地挤了出来。
陆一鸣猛地张开嘴,用尽全力,狠狠一咬自己的舌尖!
一股尖锐钻心的剧痛,伴随浓重血腥味,瞬间在他口腔中炸开!
这剧烈的生理疼痛,如一记响亮耳光,将他那即将沉沦的混乱思绪,狠狠抽了回来!
他不是一个轻易屈服的人!
他从小到大,最痴迷的,就是解开那些看似无解的难题。从一道复杂的数学题,到一个悬而未决的物理学猜想。
现在,他面对的,是宇宙给他出的一道终极难题!
他怎能,连尝试都不尝试,就直接交上白卷?!
即使面对的是神明般的“管理者”!
即使面对的是整个世界的毁灭!
只要还有一丝一毫机会,他就不会放弃思考,放弃挣扎,放弃……抗争!
“呼……哈……”
陆一鸣大口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那种令人窒息、几乎要将人溺毙的绝望感中,一点点挣脱出来。
他对自己说:越是危急、看似无解的时刻,就越需要冷静和理智。
“管理者”的宣告,虽冷酷无情至极,但反过来想,它也并非全无信息。它像一份来自更高文明、充满专业术语的“游戏说明书”,虽大部分内容被隐藏,但透露出的每个关键词,都可能隐藏着通向生路的线索。
“分析……我必须分析……”
陆一鸣喃喃自语。他的眼神重新聚焦,那股属于科研工作者的、近乎偏执的专注与执拗,如归位君王,再次占据他内心的高地。
他捡起掉落的收音机,虽知不可能再有新内容,但还是将其小心放在一旁,仿佛那是一个极其重要的、需要反复研究的证物。
然后,他从背包里拿出那个他视若珍宝、用以记录实验数据的硬壳笔记本和一支中性笔。这是他多年来下意识保留的习惯,无论何时何地,都习惯将自己的思考过程清晰地记录下来。
他开始逐字逐句,在脑海中反复回放“管理者”的宣告,然后,以一种近乎解剖的姿态,将关键词记录在笔记本上,并试图解读其背后可能隐藏的、致命的或给予希望的深层含义。
**第一个关键词:“废弃模式”与“废弃资源星球”。**
“这表明,我们的星球,在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评估体系中,被判定为‘失去利用价值’或‘不再值得投入资源维持’。”陆一鸣在笔记本上飞快写道,字迹因用力而深入纸背。
“‘固有能量循环将被逐步切断,生态系统将加速衰败’。”他在这句话下,画了一条重重的、不断加粗的横线。“这意味着,我们赖以生存的一切基础——阳光、空气、水、土壤,都将以一种可计算的极快速度恶化。食物减产,水源枯竭,空气稀薄或充满毒素……这不仅是传统意义上的天灾,这更像……一场有计划的、冷酷的、针对整个星球生态圈的……**拆解**。”
想到这里,他感到一阵发自骨髓的寒意。人类,就像寄生在一栋即将被专业团队爆破拆除的危楼中的……一群毫不知情的蝼蚁。
**第二个关键词:“管理者体系”与宣告者“管理者:编号 K-001”。**
“这是一个拥有清晰层级、高度组织化、我们全然无法理解的存在。它能实时监控,甚至随心所欲地操纵整个星球的底层物理法则。它拥有的技术与力量,可能已超越我们对‘科技’一词的定义。”
“K-001……”他用笔尖轻轻点着这个编号。“这个编号,是否意味着至少存在一个K系列管理部门?在这部门里,还有K-002、K-003……成千上万个这样的个体?在K系列之上,是否还有更高级别,比如A系列、S系列的管理者?而我们所面对的K-001,或许只是这个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官僚体系中,一个负责执行‘垃圾清理’工作的……基层人员?”
这问题太大了,大到让他一阵眩晕。但他还是将“管理者体系”这五字用一个巨大方框圈起,并在旁写下批注:**绝对、凌驾一切、不可揣测、视吾等为尘埃的……神级文明。**
**第三个关键词:“三年期限”与“归于寂灭”。**
“这是最直接、最残酷,悬于我们所有人头顶的倒计时。”陆一鸣的笔尖,在“三年”二字上重重画了一个血红圆圈。
“‘归于寂灭’,这词比‘毁灭’更可怕。它意味着彻底、不可逆转、从物理层面到信息层面的……**彻底抹除**。不仅是生命,可能包括这颗星球本身,甚至这片空间,都将被重置为‘无’。我们……没有任何退路。”
这把悬在所有人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时间本身,都变成了最可怕的敌人。
**第四个关键词:“突破世界极限”与“升维资格”。**
“这可能是唯一的生路,也是整个‘游戏’的……核心规则。”陆一鸣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
“‘世界极限’,到底指什么?是我们熟知的物理法则极限,如光速不可超越?是生命形态极限,如碳基生物的脆弱?还是更深层次的意识层面极限?”
“‘管理者’没有明说,只留下‘自行探索’。这本身,就是筛选的第一环。它在筛选那些有能力、有智慧、有勇气去主动探索未知的人。”
他想到了自己所热爱的物理学史。从牛顿的经典力学,到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再到普朗克的量子力学,人类每一次科学上的重大突破,都是对先前所谓“世界极限”认知的一次颠覆性拓展。
“难道……这一次,‘管理者’要求我们,在个体层面上完成一次这样的‘范式转移’?”
“而‘升维资格’……这词几乎是**明示**了。这是一种生命层次、维度上的跃迁。从我们所在的三维,跃迁到更高维度。”他想起那篇高维空间投影的论文,此刻,那篇论文的内容在他眼中不再是猜想,而是**预言**。
“如果真是这样,那将是生命形态的根本改变。我们将不再是我们……”他心中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丝极其奇异的、混合着巨大恐惧和一丝该死的、无法抑制的向往的复杂情绪。
成为更高维度的生命?这听起来,像远古神话中,凡人历经万劫,最终飞升成神的故事。
**第五个关键词:“契机之石”。**
“‘管理者体系将投放至星球地表’,这说明它是外来的,非地球原生。‘蕴含引导潜能之特殊能量’……这句话,是关键中的关键!”
陆一鸣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洞穴中,看到了一点微弱遥远的烛火。
“这似乎是‘管理者’提供给我们唯一的、官方指定的、用于‘突破世界极限’的……**辅助工具**或**催化剂**!我们必须找到它!研究它!利用它!”
这是黑暗中的第一丝微光,一个具体的、可以被寻找、可以去努力的明确方向。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所谓的“契机之石”,很可能就是后续将降临的、那些所谓的“陨石核心”。
**第六个关键词:“异界访客”。**
“‘部分异界访客将被允许进入’……‘种类繁多,习性各异’……‘可能带来机遇,亦可能带来毁灭’。”
陆一鸣在“机遇”和“毁灭”二词下,都分别画上重重的着重线。
“这绝对是整个游戏中最不稳定、也最致命的x因素。”他写道。“它们是什么?其他同样被‘废弃’星球上的生命?还是来自其他维度、法则与我们完全不同的生物?它们为何前来?是被‘管理者’像投放野兽一样强行投放到我们这个‘斗兽场’里,还是……自愿前来狩猎的参与者?”
这个设定,让本就残酷无比的生存游戏,瞬间增添了更多不可预测的变数和更加浓重的血腥味。
人类,不仅要面对整个生态环境的恶化、时间的紧迫倒数,还要与这些未知的、可能在个体力量上远超人类的“访客”,进行残酷竞争,乃至……你死我活的厮杀。
陆一鸣将这些分析,一条条逻辑清晰地写在笔记本上。
他原本混乱狂暴的思绪,在纸笔的梳理下,逐渐变得清晰有序。
虽然那深入骨髓的绝望感依旧存在,如同这栋公寓的地基,无法撼动。但它,已不再是那种令人窒息、茫然无措、只能等死的纯粹绝望。
它转化成一种沉甸甸的、必须由他自己背负的巨大压力,和一份对自己、对人类这一物种渺小却又无法推卸的责任。
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抱怨、恐惧、愤怒……这些情绪,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这个残酷得令人发指的现实。
然后,利用自己所有知识与智慧,去寻找那唯一的一线生机。
“时间……我需要一个精确的计时工具。”电力系统崩溃后,他失去了准确的时间参照。手机虽仍有电,但无法联网校准,其内部石英钟在长时间下误差会越来越大。他必须立刻设法,制作一个简易却足够精准的计时装置,比如一个精确计算过摆长的单摆。
“物资……必须在环境彻底恶化前,储备更多、更长久的生存必需品。尤其是食物和清洁水源。”
“契机之石……这是关键中的关键!它会以何种形态出现?陨石?晶体?还是别的什么?它会落在哪里?该如何寻找?又该如何安全利用?”
“异界访客……必须尽可能收集它们的信息,区分哪些是纯粹野兽,哪些拥有智慧文明,哪些可能成为敌人,哪些……又可能带来所谓的‘机遇’。这需要情报,需要观察,甚至……可能需要我亲自去……战斗。”
想到“战斗”二字,陆一鸣不禁握紧了手中的笔,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只是一个研二的学生,一个物理宅,一个连架都没打过几次的普通人。但在这样人命如草芥的末世,恐怕……再也由不得他选择。
他看着自己写满分析和推论的纸张,上面布满了各种数学符号、逻辑箭头与触目惊心的问号。
这就像在解答一道前所未有的、以整个文明存亡为题干的终极物理难题。
而他,只是这考场中数以十亿计的考生里,微不足道、甚至连准考证都没有的一个。
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能放弃。
他也不想放弃。
因为,他还想活下去。
也因为,在他灵魂最深处,对这个变得光怪陆离的世界,对那些隐藏在“管理者”宣告背后的宇宙终极奥秘,依然抱有着那么一丝该死的、无可救药的好奇与探索欲。
哪怕是在末日,这份深植于人类基因中的求知欲,也未曾熄灭。
这,或许就是人类文明最后的、也是最顽强的光。
他将那张写满分析的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如折叠一份神圣的战书,然后郑重放进上衣内侧口袋,紧贴心脏。
然后,他站起身。
他的目光,扫过这个被他亲手加固的、狭小黑暗的“壁垒”。
这里是他的起点,但绝不会是他的终点。
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而这一切行动最关键的第一步,或许就是……
找到那所谓的,能带来一线生机的“契机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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