黏稠液体混杂着铁锈与腐败气味,自排水沟的水泥壁上缓缓滑落,一滴滴渗入陆一鸣身下积存已久的污水中。他蜷缩在这城市肌理的缝隙,像一头伤后归巢的野兽,每一次呼吸都牵动胸腔深处的隐痛。
这不是幻觉。即便有神秘书册近乎奇迹的治愈,那被腐爪怪利爪贯穿的伤口已经收口,撕裂的肌肉也重新聚合,但骨头碎裂的剧痛与濒死瞬间的冰冷恐惧,依然如跗骨之蛆,纠缠着他的神经。他的双手仍在微微颤抖,并非因为寒冷,而是劫后余生,身体本能的应激反应尚未消退。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此久留。这个角落虽然隐蔽,却也像一个绝佳陷阱。但他也清楚,此刻自己精神与体力都已濒临极限,贸然冲出,只会成为下一个在废墟中被分食的猎物。“冷静,陆一鸣,冷静下来。”脑海中响起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你是物理系研究生,面对再复杂的混沌系统,第一步永远是隔离变量,观察初始条件。”
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身体的疲惫与内心的惊悸中抽离,转而投向最基础的生存需求。那只被腐爪怪血液内脏染得斑驳黏腻的登山包,此刻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甜。他皱眉伸手摸索,指尖触到冰冷坚硬的包装,那是他仅存的半包压缩饼干。还有半瓶水,瓶身沾满干涸的血迹,显得格外狰狞。
撕开包装的声音,在这死寂角落里异常刺耳。他没有立刻狼吞虎咽,而是掰下一小块放进嘴里。饼干干硬如石,满是谷物粉末的绝望味道。他用尽口腔中仅有的唾液,极其缓慢地将其软化、咀嚼、吞咽。每一口,都像在执行一道严谨的科学程序——计算摄入能量,感受身体机能的缓慢恢复。
他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水。冰凉液体流经干裂的喉咙,带来一阵刺痛,紧接着是一股久违的甘甜。在这个水都可能致命的时代,每一滴洁净饮水都堪比黄金。他能感觉到,随着食物与水分的补充,身体深处那因修复伤势而生的痉挛般的饥饿感,总算被压下些许。
体力在一点一滴地恢复,而他的大脑,这台精密分析仪器,也开始重新启动。他没有选择休息或沉浸于对未来的恐慌,而是以一种近乎本能的习惯,开始了他在这末世中的第一次“野外科研考察”。
他如潜行猎豹,悄无声息地挪到排水沟边缘。腐烂的垃圾堆与疯长的杂草成了他最好的伪装。他将身体压得极低,只露出一双眼睛,警惕而专注地扫视着外面的世界。
这是一幅地狱景象,但他看的不是惨状,而是信息。
街道,曾是城市流动的血脉,如今动脉栓塞,一片死寂。侧翻的公交车如一具被开膛破肚的钢铁巨兽,黑色浓烟从其“伤口”处袅袅升起,将暗红天幕染得更加诡异。扭曲的交通指示牌,破碎的广告屏幕,还有无数散落一地、曾属于某个家庭的私物——一只孤零零的泰迪熊,一本被风吹开的书页,一只断跟的高跟鞋。每个细节,都在无声诉说着灾难发生时的仓促与绝望。
空气中弥漫的味道层次分明:燃烧塑料的刺鼻焦糊味是主调,其下是挥之不去的血腥气,如屠宰场常年不散的阴影;更深处,还有一丝城市腐烂后特有的,如下水道翻涌般的恶臭。他的感官在吸收陨石能量后变得敏锐,这些复杂气味信息被大脑自动分类、标记。
他的目光在几个幸存者身上短暂停留。他们衣衫褴褛,如游荡在坟场的幽灵,动作机械麻木。一个男人正费力用石头砸开一辆私家车窗,或许只为车里剩下的一瓶水。另一个女人则跪在一家被洗劫一空的便利店门口,无声啜泣。他们相隔数十米,眼神交汇时,流露出的不是同情,而是野兽般的警惕与疏离。
陆一鸣迅速移开视线,这些悲惨个体无法为他提供太多有效信息。他关注的,是更宏观的规律,是潜藏在混乱之下的生存法则。
他的耳朵捕捉着一切声音。风穿过高楼残骸发出的呜咽,像鬼魂哀嚎。远处,一声沉闷爆炸,也许是某个幸存者引爆了煤气罐。紧接着几声零星枪响,然后戛然而止,留下令人不安的寂静。
“声音频谱分析……”他下意识在脑中调用起学过的知识。
高频尖锐,如金属刮擦玻璃的嘶叫声,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快速爬行声,总在狭窄巷道或建筑阴影中出现。他将这种声音模式与昨天遭遇的腐爪怪联系起来。“初步结论:腐爪怪,小型机会主义掠食者。听觉敏锐,行动迅捷,偏好伏击。狩猎范围集中于复杂地形,可能以尸体或落单幸存者为食。威胁等级:高。独立遭遇存活率:低。”
而另一种声音,则截然不同。那是从城市中心广场方向传来的低沉雄浑的咆哮,每一次嘶吼都仿佛让空气随之震动。那声音里充满绝对的力量感与威慑力,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依旧让人心头发紧。这种声音出现后,往往伴随建筑物的碎裂声。“初步推断:未知大型生物,活动于开阔地带,具备强大物理破坏力。行动具明确目的性,可能在巡视领地或进行某种有规律的活动。威胁等级:极高。遭遇即死。”
除了生物,他还将目光投向那些巨大的撞击坑与被直接命中的建筑。远方,一栋曾是地标的摩天大楼从中断裂,上半截斜斜插入旁边的另一栋建筑,形成一个狰狞的“x”形。楼顶天线塔上,依旧有火光在风中摇曳。通过这些撞击点的分布,以及之前用望远镜观察到的陨石雨轨迹,他开始在脑海中勾勒一幅陨石核心的“资源分布预测图”。
“陨石雨并非均匀分布,而是呈现出几个明显的密集带。我所在这片区域,属于密集带边缘。这意味着,核心数量可能不多,但遭遇怪物的密度也相对较低。市中心,撞击最密集,核心资源最丰富,但危险等级也呈指数级上升。”他的大脑冷静地分析着利弊。
他从背包里掏出那本他视若珍宝的物理实验记录本和一支圆珠笔。这是文明世界的遗物,也是他对抗这个疯狂世界的武器。他翻到新的一页,不顾纸页上沾染的血污,开始奋笔疾书。
他的笔尖在纸上飞快移动,画下的并非精美图画,而是一张以他所在的排水沟为原点,布满符号、箭头和等高线的简易求生地图。
一个骷髅头,代表他观察到的危险区域,尤其那个传出巨大咆哮声的广场。
一个水滴符号,标记着几处可能存在水源的地方,但旁边都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表示“待净化”。
几根交叉的骨头,代表着他发现尸体的地方,这些地方既是危险信号,也可能是腐爪怪的觅食点。
而几个闪亮的星号,则代表他根据陨石撞击痕迹推测出,最有可能存在陨石核心的区域。
他甚至为不同的异界访客设计了代号与符号:Goblins(哥布林\/腐爪怪),用一个小写的“g”表示;那个未知的大家伙,他暂时命名为“behemoth”(巨兽),用一个大写的“b”标记。他还在旁边标注了它们的活动时间规律——尽管目前还很模糊,但他已注意到,白天怪物的活动频率似乎比夜晚要低。
这种在末世里做“学术研究”的行为,在外人看来或许荒谬至极。但在陆一鸣看来,这恰恰是区别他与其他幸存者的根本所在。别人看到的是绝望与死亡,而他看到的,是数据、是模型、是规律。
他深信,即便“管理者”用超凡力量扭曲了物理法则,但世界运行的底层逻辑——因果关系,依然存在。只要有规律,就可以被认知、分析,甚至利用。观察、记录、分析、总结、预测……这套他学习了十多年的科学方法论,已经内化为他的生存本能。他要从这片混乱废墟中,为自己梳理出一条通往明天的,最清晰、最理性的路径。
他翻到本子另一页,开始记录自身的变化。
“实验对象:本人。能量来源:初级陨石碎片(沾染生物血液)。记录时间:灾后第三天。
生理变化:
1.力量、速度、耐力均有微弱提升,具体数值待测。
2.五感敏锐度增强,尤以听觉、嗅觉为甚。能分辨更细微的声音层次与气味来源。
3.细胞活性显着提高,体现为伤口愈合速度极快。深度贯穿伤在数小时内基本愈合,能量消耗巨大,伴随强烈饥饿感。
未解之谜:
1.能量吸收效率与何种因素相关?陨石核心的种类、大小、纯度?是否必须以生物血液为介质?
2.神秘书册在此过程中扮演何种角色?催化剂?能量转换器?还是……一个操作系统?
3.‘模拟’、‘具现’、‘强化’三大能力,与吸收的能量之间是何种关系?是否可以通过吸收特定属性的核心来解锁新的能力分支?”
每个问题,都像一扇通往未知领域的大门,让他既感到前路的艰难,又抑制不住源自灵魂深处的求知欲。时间在专注的思考与记录中飞速流逝,他几乎忘记了自己正身处一个散发恶臭的排水沟,忘记了饥饿、疲惫与潜伏四周的死亡威胁。他的精神世界,已完全沉浸在这场前所未有的“末日课题研究”之中。
他的思绪甚至飘向更遥远的未来。
“城市生态系统已崩溃。短期内,可搜刮的工业食品是主要生存来源。但这个窗口期有多长?一个月?三个月?当这些资源耗尽,幸存者将面临真正的末日——饥荒。”
“植物是否会因‘废弃模式’而变异或枯萎?本土动物的命运如何?它们会成为异界访客的食物,还是与之竞争,或产生新物种?”
“一个残酷但必须考虑的可能性:当所有常规食物消失,异界访客,是否会成为新的蛋白质来源?其肉体是否有毒?是否蕴含能量?这需要进行……解剖学和生物化学分析。”
这些冷酷到极点的思考,让他的心脏感到一阵寒意,但这正是他必须为自己建立的心理防线。
在记录间隙,他抬头观察,发现一些零散幸存者,开始自发形成两三人的小团体。他们共同行动,分工合作,一人警戒,两人搜寻。这种最原始的社会结构雏形,在废墟中悄然萌芽。但他也看到,一个独行壮汉,粗暴地从一个瘦弱男人手中抢走一袋饼干,并将其推倒在地,扬长而去。合作与掠夺,希望与绝望,文明残光与野蛮本性,在这片废土上交织上演。
“信息不对称,在此刻,等同于生与死的距离。”陆一鸣在记录本上,用尽力气,一笔一划写下这句话。他握着笔,心中第一次涌起一个模糊的念头。自己正在做的这一切,这些宝贵的信息与分析,在未来,或许不仅仅是自己生存的依仗。它们可能成为重建秩序的基石,或者,至少是与其他值得信任的幸存者进行合作的,最有价值的筹码。
当然,想这些还太遥远。变强,活下去,这才是当前唯一的目标。
当他将所有观察与推演都记录完毕,天边那暗红光芒开始黯淡,仿佛舞台灯光正在缓缓熄灭。永恒的夜色即将降临,城市废墟的背景音,也由白日的死寂,逐渐转为群魔乱舞的骇人交响。
他知道,自己必须离开了。这条排水沟是暂时的避风港,却也是潮湿肮脏的死胡同。一旦被发现,他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他将记录本与笔视若珍宝地收回背包内衬的防水袋里,再次检查那根磨尖的钢筋,感受其冰冷的重量。他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腐败气息,此刻却让他无比清醒。
抬起头,他那双因长时间专注而布满血丝的眼里,没有了之前的疲惫与惊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冰冷的平静,一种属于科学家的、在纷繁数据中洞悉规律后的自信与笃定。
他不是一个被神(或者说“管理者”)抛弃在迷宫里的待宰羔羊。
他是一个手握地图和指南针的实验者,正准备在这座名为“末日”的实验室里,开始一场属于凡人的,艰难而又无比执着的……求生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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