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中心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实质。巨大的全息光幕上，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播放着巡逻队浴血带回的战斗影像。变异巨蜥那身坚不可摧的甲壳，变异巨蝎那洞穿钢板的骨刺，以及它们那堪称完美的战术协同，无一不在宣告着一种全新的、令人绝望的威胁模式。
高层会议紧急召开，气氛凝重到了极点。一部分将领主张立刻调集重兵，在澳洲大陆建立前进基地，将这股“生物污染”扼杀在摇篮里。另一部分则持反对意见，认为“晶G格族”的下一次“考核”随时可能降临，此刻绝不能分散宝贵的军事力量，去应付另一个大陆上的未知敌人。
争论不休之际，陆一鸣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将这份情报，通报给“晶格族”。这并非是天真地寻求援助，而是一次至关重要的试探。他需要知道，这些自诩为高等文明的“考官”，对于另一种异维度灾害，究竟持何种态度。这关乎到“曙光之城”未来的战略制定。
通过之前那枚**「莫比乌斯谐振器」**建立起的临时通讯信道，陆一鸣成功联系上了「棱光」。他没有废话，直接将那段惨烈的战斗影像完整地传送了过去。
冰冷的会议室内，陆一鸣独自面对着那道由光芒构成的、代表着「棱光」意志的虚拟投影。对方静静地“观看”着屏幕上血肉横飞的场面，水晶般的身体表面没有丝毫情绪波动，仿佛在欣赏一部枯燥的生态纪录片。
直到影像播放完毕，画面定格在那头被榴弹轰碎的变异巨蝎身上，「棱光」那毫无感情的合成音才缓缓响起：“信息已接收。正在进行数据比对……”
又是那种令人压抑的沉默。片刻之后，「棱光」给出了它的分析结果。
“确认物种编号‘K-7’，通用代称‘斯卡文’种系，一种低等集群意识文明。”
“特征：极高的环境适应性，指数级的繁殖与增殖速率，无个体智能，完全服从于巢穴意志。在已知的宇宙文明目录中，被归类为……”
「棱光」在这里有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停顿，似乎在选择一个最适合人类理解的词汇。
“……**三级宇宙害虫**。”
“害虫？”陆一鸣敏锐地抓住了这个关键词。这个词汇中所蕴含的、那种根深蒂固的蔑视，让他心中一沉。
“是的，就像你们这颗星球上的蝗虫、或者行军蚁。”「棱光」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属于高等文明的傲慢与优越感。“它们是宇宙中的流浪掠食者。其文明的全部意义，就是寻找并吞噬一切有机行星的生物质，以此来延续和扩张。一种……非常原始，并且极为**低效的掠食模式**。”
“低效？”陆一鸣反问道，脑海中浮现出那坚固的甲壳与致命的骨刺。“它们表现出的战斗力，可一点也不低效。”
“你混淆了‘战术能力’与‘文明效率’的概念。”「棱光」的语气像一个循循善诱的老师在教导一个无知的孩童，“它们的强大，仅仅体现在对生物体的改造与应用上。但它们的文明本身，不创造任何价值，不探索任何法则，只是单纯地复制与吞噬。在宇宙尺度下，这种除了消耗资源外毫无建树的文明形态，就是最低效、最没有价值的存在。它们是宇宙生态的清道夫，而非真正的参与者。”
「棱光」的这番话，让陆一鸣对这个广阔而危险的宇宙，有了一个全新的、更为残酷的认知。原来，在这些异维度文明之间，存在着一条如此清晰、如此冰冷的鄙视链。像“晶格族”这样掌握了高维科技与能量应用的文明，自视为宇宙的“管理者”与“探索者”，而像“虫群”这种依靠生物本能进行扩张的文明，则被它们轻蔑地视为需要清理的“害兽”。
就在陆一鸣思索这番话的深层含义时，「棱光」的话锋陡然一转，带上了毫不掩饰的威胁意味。
“按照‘管理者’留下的基本协议，‘试炼场’内部爆发的次级灾害，应由本土试炼文明自行处理。你们处理这种危机的能力、效率与代价，同样是最终考核评分的重要组成部分。”
“换言之，这也是一道考题。”
陆一鸣的瞳孔骤然收缩。
“如果，”「棱光」的合成音变得愈发冰冷，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精准地刺向陆一鸣的软肋，“你们连这些‘害虫’都无法自行清除，那么，‘格雷西姆共同体’，也就是我们，可以基于人道主义原则，向你们提供‘净化服务’。”
来了。陆一鸣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这才是对方真正的目的。
“当然，”「棱光」拖长了语调，仿佛是在给予“曙光之城”一个慷慨的机会，“接受‘净化服务’，意味着你们承认自身文明不具备独立处理生存危机的能力。作为提供帮助的回报，这颗星球的资源最高支配权、文明发展的自主权，以及你们在‘升维资格’序列中的排位，都需要……进行一次重新的、公正的评估。”
通讯到此为止，「棱光」的光影干脆利落地消散了。
会议室内，只剩下陆一鸣一人，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棱光”这番话，赤裸裸地揭示了两个惊人且残酷的信息：
第一，“晶格族”非但不会对“虫群”的入侵感到任何同仇敌忾，反而将此视为一个绝佳的机会。一个可以用来进一步测试、削弱，乃至彻底掌控人类文明的机会。
第二，它们乐于见到人类被“虫群”折磨得遍体鳞伤、无力回天。到那个时候，它们便可以以“救世主”与“解放者”的姿态降临，兵不血刃地以最小的代价，接管这颗星球的一切。所谓的“净化服务”，不过是一份包裹着糖衣的、让你签下卖身契的毒药。
指望外星人发善心？指望更高等级的文明会来主持公道？
陆一鸣在心中发出一声冷笑。这一刻，他前所未有地清醒，也前所未有地愤怒。他彻底明白了，在这场名为“末日”的、黑暗而广阔的舞台上，人类的命运，从来都只能，也只配掌握在自己手中。
棋盘上的棋子，是没有资格向对弈的棋手祈求怜悯的。唯一的出路，就是让自己也变成棋手，甚至，是掀翻棋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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