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光阴弹指过，梧桐林的花开了又谢，溪流涨了又落。顾倾然早已习惯了每日在石桌旁煮茶、看云，鬓角虽添了几缕银丝，眼神却愈发澄澈。
这日清晨，一阵熟悉的香风卷着桃花瓣落在石桌上，折颜的身影凭空出现，还是那身骚包的粉衣，手里提着一坛新酿的桃花醉。“小倾然，百年不见，越发懒怠了啊。”
顾倾然抬眼笑了笑，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坐吧，刚煮好的雨前龙井。”
折颜放下酒坛，给自己倒了杯茶，呷了一口道：“诛仙台那边我去瞧了，东华那老石头总算把三生石补得差不多了，如今正守着灵体温养呢。”他话锋一转，眼底闪过促狭，“说起来，他现在可宝贝那石头了，每日除了渡灵力，就是跟它说话，活像个老父亲。”
顾倾然闻言莞尔：“能成正果就好。”
往后几日，折颜便常来梧桐林，有时带着新采的灵果，有时扛着一捆竹简，多数时候是拉着顾倾然闲聊，从三界趣闻到草木枯荣，无话不谈。偶尔兴起，他会提着酒坛往诛仙台方向去，远远喊一声“东华，喝两杯？”，总能听到那边传来东华闷声闷气的“滚”，折颜便大笑着回来，跟顾倾然学东华的语气，惹得她频频摇头。
日子就这么在茶香、笑语和偶尔的“互怼”中慢慢淌着，梧桐叶沙沙作响，像是在为这失而复得的平静唱和。
天地间忽然卷起一阵七彩霞光，云层翻涌如浪，一只通体雪白的凤凰冲破云层，羽翼扫过之处，枯木抽芽，寒冰消融。少绾落在梧桐林前，抖了抖尾羽，清脆的笑声如银铃般响起：“我回来啦——”
话音未落，一道玄色身影踏空而来，墨渊立于少绾身侧，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终落在顾倾然身上，微微颔首：“多年不见，别来无恙。”
顾倾然起身行礼，心头却已明了——少绾这天地唯一的白凤凰归来，自带如此异相，青丘那点小动作根本藏不住。白芷怕是此刻正坐立难安，他那些借青丘地势暗中布下的阵法，想借灵力异动掩盖的算计，如今在凤凰真火与墨渊的威压下，如同纸糊一般。
东华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指尖凝着一缕灵力，淡淡道：“白芷在青丘后山动的手脚，刚才已被少绾的凤凰火燃成了灰烬。”
少绾扑到顾倾然身边，拉着她的手晃了晃：“我回来路上就听说啦，有人想趁我不在搞小动作？也不想想，青丘的山灵最早认的可是我这只凤凰呢。”她转头看向墨渊，眼底闪着狡黠，“墨渊，你说是不是该去青丘‘拜访’一下，让某些人明白，不是什么便宜都能占的？”
墨渊目光沉静，缓缓道：“该去。有些规矩，是时候重提了。”
顾倾然看着眼前这阵仗，忽然觉得之前的担忧有些多余。有白凤凰的异相为证，有墨渊的威严镇场，还有东华这尊“移动冰库”在侧，白芷那点计划，确实连塞牙缝都不够。她端起茶杯，看着杯中茶叶舒展，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这三界的热闹，总算又回来了。
少绾刚在凡间历劫归来，眉宇间还带着尘世的烟火气，听到“百家狐狸”四字，眼底瞬间掠过一丝冷冽。她拢了拢宽大的袖袍，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角的云纹——那是她在凡间帮老嬷嬷缝补衣物时，不小心被针扎到留下的细小痕迹。
“瑶光姐姐先别哭，”少绾声音清冽，带着刚历劫归来的沉静，却又藏着不容错辨的锋芒，“墨渊上神哄没哄好我，轮不到旁人置喙。倒是某些狐狸，总觉得算计别人很有趣？”
她抬眼看向不远处的百家狐狸，目光像淬了冰：“我在凡间见农妇喂鸡都知护着自家雏儿，某些活了万万年的狐狸，却连‘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都不懂。真当历劫归来的仙力是摆设？”
说着，她忽然抬手，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光，那是她在凡间积攒的功德所化。微光掠过之处，百家狐狸身上偷偷藏着的幻术符篆瞬间燃成灰烬，露出底下灰扑扑的皮毛。
“至于某些‘狗男人’，”少绾侧头瞥了眼墨渊，语气带了点咬牙切齿，“当年一刀刺进我胸口时倒挺干脆，如今想凭几句软话就揭过？晚了。”她故意扬高声音，“瑶光姐姐，你说咱们要不要去瑶池借点圣水，给某些不懂‘反省’的上神好好‘洗涮’一下？”
墨渊眉心微蹙，却没反驳，只是默默往她身边站了半步，挡住了百家狐狸投来的不善目光。少绾察觉到他的动作，嘴角撇了撇，却没再推开。空气中剑拔弩张，却又奇异地多了丝说不清的张力。
少绾转身时衣袂扫过地面的落叶，带起一阵清冽的草木香。她引着顾倾然和瑶光往林子深处走，脚下的青石板路渐渐被松软的苔藓覆盖，两旁的古树愈发粗壮，枝桠交错间漏下细碎的光斑，落在三人肩头。
“到了。”
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被参天古木环抱的谷地，中央是一汪月牙形的碧潭，潭水清澈见底，倒映着头顶的流云。潭边散落着几块平滑的白玉石，石上覆着柔软的兽皮，一旁的石架上摆着陶罐与药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柏叶与茯苓的气息。
谷地东侧有座半倚着山壁的竹屋，屋顶爬满了开着细碎白花的藤蔓，门楣上挂着块木牌，上书“听风坞”三个字，笔锋清劲又带着点随性。竹屋旁立着一株千年古松，树干上缠绕着发光的灵藤，夜里会透出柔和的蓝光，照亮整个谷地。
“这里是我当年历劫归来后修的地方，”少绾拂去石上的落叶，示意两人坐下，“潭水是灵脉所聚，用来修炼事半功倍；松树下的石桌，适合煮茶论道。至于那些药草，都是附近采的，能安神静气。”
她说着指尖一点，潭水泛起涟漪，浮出三个白玉盏，盏中自动注满了碧色的灵茶。“尝尝？用潭水泡的‘忘忧草’，能涤去烦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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