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并非从沉睡中苏醒,而是从彻底的虚无中被强行打捞起来。
林夜感觉自己像是一片残破的落叶,在无边无际的黑暗海洋中沉浮。那声直接响彻灵魂的询问——“蝼蚁……汝……欲求……何?”——如同烙印,深深地刻在了他近乎溃散的意识核心,成为了锚定他存在的唯一坐标。
没有声音,没有光,但一种前所未有的“连接”建立了。不是通过破碎的经脉,也不是通过残存的神魂,而是一种更本质、更直接的联系,仿佛他的灵魂深处,被强行嵌入了一丝来自那远古被封印者的……气息。
剧痛依旧存在,从肉身到灵魂,但奇异的是,那股原本正在疯狂侵蚀他生命本源的阴冷死寂之气,似乎……变得温顺了些?它们依旧环绕着他,却不再像之前那样迫不及待地要将他同化、吞噬,反而像是带着一丝审视,一丝犹豫,缓缓地流淌在他周围。
他尝试动了一下手指,依旧虚弱,但那种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如同搬动山岳的无力感,减轻了一分。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自己能“看”到了。
并非用眼睛,而是通过那丝诡异的连接,以一种超越视觉的方式,“感知”到周围有限范围内的景象。
他依然躺在冰冷潮湿的岩石上,身下是那滑腻的诡异苔藓。但此刻,在他“眼中”,这些苔藓不再仅仅是植物,它们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如同呼吸般明灭的幽光,那光芒中透着一股顽强的、与这片死寂之地格格不入的生机——尽管这生机也带着一种扭曲和阴暗的特性。
而构成这片空间的“黑暗”,也不再是均匀一片。它们如同活物,如同粘稠的黑色潮水,以某种复杂而宏大的规律缓缓流动、旋转。这些流动的黑暗,构成了一个庞大无比的囚笼壁垒,而他现在,就身处在这壁垒的最底层,一个微不足道的角落。
他的感知范围很小,不过身周数丈。但在这数丈之内,他清晰地“看”到,那些流动的黑暗轨迹之间,存在着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间隙”和“涡旋”。这些地方,黑暗的浓度似乎略有不同,规则的束缚也仿佛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这就是……封印的脉络?”林夜心中巨震。若非那古老存在的一丝气息加身,他就算神识完好无损,也绝无可能窥见这囚笼本质的万分之一!
那个宏大的意念没有再出现,仿佛之前的询问耗尽了它积攒万古的一丝力气,或者,它只是在观察,在等待。
但林夜能感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冰冷的“注意力”,正若有若无地萦绕在他身上。这注意力不带任何情感,只有一种俯瞰蝼蚁般的漠然,以及一丝……或许可以称之为“兴趣”的东西。
对一个被封印了不知多少岁月、早已与死寂融为一体的存在而言,一个主动触碰封印、并且散发出如此浓烈毁灭欲望的渺小灵魂,或许算得上是一件新奇的小玩意儿。
林夜艰难地翻了个身,仰面躺着,尽管上下左右都是无尽的黑暗。他不再去思考如何活下去——在那古老存在回应他的那一刻,他的目标就已经改变了。活下去,只是为了达成那个终极目标的工具。
他要打破这囚笼!释放这禁忌!让毁灭的洪流,洗刷一切的虚伪与不公!
但这个念头此刻却异常冷静,不再是最初的歇斯底里,而是变成了一种冰冷的、坚定的意志。他知道,凭他现在的状态,别说打破封印,就是在这封印内部移动半步都难如登天。他需要力量,需要了解这座囚笼的规则,需要找到那个“异常点”的更多线索。
而这一切,或许都能从身边这微弱的变化中入手。
他集中精神,尝试去主动引导周身那变得“温顺”的黑暗气息。过程极其艰难,他的意识如同在搅动凝固的沥青,每一次微小的引导都让他灵魂剧痛,冷汗(如果这具残躯还能出汗的话)淋漓。但渐渐地,他发现自己似乎能稍微影响身边尺许范围内的黑暗流动了。
他尝试着,将一丝极其稀薄的黑暗气息,引导向旁边一块凸起的岩石。
无声无息间,那块看似坚硬的岩石,如同被投入强酸的冰块般,表面迅速被腐蚀、消融,化作更精纯的黑暗粒子,融入了周围的流动之中。
林夜瞳孔(感知上的)猛地一缩。
这黑暗……具有极强的腐蚀和同化能力!难怪被称为绝地,任何蕴含能量或物质的东西进入,都会被其逐渐分解、吞噬,化为囚笼本身的一部分,也就是加固封印的养料!
但反过来想,如果能够掌控这种力量……
一个大胆的念头升起。他不再试图排斥周围的黑暗,反而放开了心神,小心翼翼地、尝试着去“接纳”一丝丝最边缘的、最温和的黑暗气息,通过那丝古老的连接,引入自己残破的躯体。
“呃啊——!”
无法形容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那感觉,就像是将烧红的烙铁塞进了早已腐烂的伤口,又像是将灵魂撕碎了再浸泡在极寒的冰液中!他的身体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几乎要再次昏死过去。
这黑暗气息,与生灵的肉身和魂魄本质上是相斥的!它是死寂,是终结,是封印的力量!引入体内,无异于饮鸩止渴!
但林夜死死咬着牙,凭借着顽强的意志撑住了。他引导着那一丝丝黑暗气息,并非流向早已破碎的经脉——那只会加速他的死亡——而是循着一种本能的感觉,流向那丝古老连接所在的位置,也就是他意识的核心深处。
痛苦依旧,但奇异的是,当这外来的黑暗气息与他灵魂深处那丝来自被封印者的气息接触时,竟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融合”。外来的黑暗仿佛被驯服了,变得不再那么狂暴,虽然依旧充满毁灭性,却似乎……可以被他的意志稍微影响一丝了。
这个过程缓慢而痛苦,每一次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在生死边缘徘徊。但林夜没有停下。他就像一个在沙漠中濒死的旅人,明知道眼前的液体可能含有剧毒,也要不顾一切地啜饮,因为这是唯一可能延续生命的东西。
时间一点点流逝(如果这里还有时间概念的话)。
不知过了多久,当林夜感觉自己快要到达极限,意识即将被痛苦彻底淹没时,他猛地引导着那丝被初步“驯化”的黑暗气息,冲向了自己一条完全碎裂、如同破布般的经脉残骸。
“嗤……”
仿佛冷水滴入热油锅。那条经脉的残骸在黑暗气息的冲击下,迅速消融、瓦解,但与此同时,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力量感”,从那消融的地方诞生了!那不是真元,不是灵力,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带着死亡与寂灭意味的黑暗能量!
这丝能量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它存在!它在他的意志驱动下,如同一条细小的黑色毒蛇,在他体内艰难地游走了一小段距离,所过之处,原本的肉身组织都在其侵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但也确实带来了一种……掌控感!
一种掌控毁灭的、病态的掌控感!
林夜猛地睁开了“眼”,尽管眼前依旧是一片感知到的黑暗景象,但他的“目光”却亮得吓人。
他找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通往力量的邪异路径!不是吸收天地灵气修炼己身,而是……吞噬这囚笼本身的力量,化为己用!这是一条绝路,一条每时每刻都在自我毁灭的道路,但对他来说,却是唯一的路!
就在这时,那宏大的意念再次突兀地响起,比上一次清晰了一丝,带着一种亘古的死寂和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
“窃取……封印之力……蝼蚁……汝之疯狂……甚合……吾意……”
随着这意念的降临,林夜清晰地感知到,身下大地深处,那古老而恐怖的律动,似乎与他体内那丝新生的黑暗能量,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
同时,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精纯的黑暗气息,如同受到吸引般,缓缓从四周的流动阴影中分离出一缕,主动向他汇聚而来。这缕气息依旧危险,却少了之前的狂暴,多了一种“引导”的意味。
仿佛那被封印的存在,在默许,甚至是在……帮助他,踏上这条窃取封印力量的道路。
林夜没有犹豫,也没有感激。他知道,这不过是囚徒与蝼蚁之间,一场各取所需的危险交易。他需要力量打破囚笼,而囚笼中的存在,则需要一个来自外部的、渺小到可以忽略规则反噬的变量,来撬动这固若金汤的封印。
他再次放开身心,引导着那缕被“馈赠”的黑暗气息,融入己身。更剧烈的痛苦传来,但他眼中燃烧的疯狂火焰,却愈发炽烈。
在这永恒的囚笼里,一个凡人,开始窃取神只的力量。
毁灭的倒计时,在他每一次痛苦的呼吸中,悄然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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