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噗!”
沉闷而血腥的爆裂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和心脏上!
红的、白的、碎裂的骨茬……如同噩梦中最恐怖的景象,在昏暗的林间骤然绽放!那个持弩的黑衣人,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头颅便如同被砸碎的西瓜般消失不见,只剩下无头的腔子僵立原地,断颈处喷涌着滚烫的血泉!
时间仿佛被这血腥恐怖到极致的一幕彻底冻结!
左侧挥刀劈向沈砺的黑衣人,刀势硬生生僵在半空!冰冷的刀锋距离沈砺的脖颈只有不到三寸!他甚至能感受到刀锋切开空气带来的微弱气流!但此刻,他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蒙面黑巾上方的双眼瞪得滚圆,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右侧扑上来的黑衣人同样身形一滞,如同被无形的绳索绊住,眼中只剩下同伴那喷涌着血泉的无头尸体带来的巨大冲击!
就连为首的那个怨毒的黑衣人,他眼中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也瞬间凝固,化为了如同见鬼般的惊悚!他猛地抬头,目光如同两道冰冷的利箭,射向山坡上方更高更密的林间深处!那惊世骇俗的一箭,正是从那里射出!
死寂!比之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
只有无头尸体颈腔中血液喷涌的“嗤嗤”声,以及血液溅落在泥泞落叶上的“啪嗒”声,如同地狱的鼓点,敲打在每一个活人的心头!
沈砺的大脑一片空白!刚才那冰冷的死亡触感仿佛还停留在脖颈的皮肤上!他僵硬地转动眼珠,看着那具喷血的无头尸体,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喉头!但他死死咬住牙关,将这恶心感强行压了下去!求生的本能如同电流般瞬间贯穿了他几乎麻痹的神经!
机会!这是唯一的机会!
趁着三名杀手被这恐怖一箭震慑、心神失守的刹那!
沈砺甚至来不及思考这救命(或者说,暂时搅局)的一箭来自何方神圣!他猛地弯腰,不顾肋下撕裂般的剧痛,一把捞起刚才被劈飞的匕首,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伸向那具无头尸体腰间悬挂的——弩!
入手冰凉沉重!是一把制作精良、通体黝黑的单臂手弩!弩弦紧绷,上面还搭着一支同样黝黑、闪烁着幽光的短箭!沈砺根本不会用弩,但此刻,这冰冷的武器就是他唯一的依仗!
他抓起手弩,看也不看,凭着感觉,朝着距离他最近、也就是刚才差点一刀劈死他的左侧黑衣人,猛地扣动了弩机!
“嘣!”
弩弦震动!黑箭离弦!
如此近的距离!左侧黑衣人还沉浸在巨大的惊骇中,根本来不及反应!
“噗嗤!”
黑箭精准地射入了他的左眼!
“啊——!!!”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骤然响起!黑衣人捂着脸踉跄后退,指缝间鲜血狂涌!剧痛让他彻底失去了战斗力!
“走!”沈砺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将打空了的手弩狠狠砸向右侧扑来的黑衣人!同时,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把抄起被他推到树根凹陷处、依旧昏迷的沈青,再次背到背上,用破烂的毯子死死系紧!然后,他如同离弦之箭——不,更像是燃烧生命最后火焰的流星——朝着山坡上方、箭矢射来的方向,那片更加浓密、更加黑暗的原始山林,亡命冲去!
动作一气呵成,快如电光火石!这是他无数次在山林中追逐猎物、躲避危险磨炼出的本能!也是在死亡绝境下被逼出的最后潜能!
“混账!”为首的黑衣人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眼中爆发出滔天的怒火和杀意!他万万没想到,煮熟的鸭子竟然在眼皮底下飞了!还折损了两个手下(一死一重伤)!
他厉喝一声,不再理会那个捂着眼睛惨嚎的手下,身形如电,朝着沈砺逃跑的方向狂追而去!同时,他朝着右侧那个被手弩砸得稍稍一滞的黑衣人吼道:“发信号!召集附近的人!绝不能让他跑了!”
右侧黑衣人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竹筒,猛地一拉引线!
“咻——啪!”
一道刺眼的红色焰火拖着长长的尾迹冲天而起,在铅灰色的天幕下炸开一团醒目的红光!即便是在白天,也清晰无比!这是召集附近同伴的信号!
沈砺听到身后的焰火声和急促逼近的脚步声,心沉到了谷底!但他不敢回头!不能回头!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般剧烈拉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肋下的剧痛如同千万根烧红的钢针在反复穿刺!眼前阵阵发黑,视野边缘开始出现模糊的重影!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背后的沈青似乎被颠簸得难受,发出一声细微痛苦的呻吟。
“青儿……坚持住……”沈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几乎听不见。他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浓烈的血腥味,用疼痛刺激着即将涣散的意识。他不能倒下!绝不能!
他冲进了山坡上方那片更加茂密的原始老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藤蔓如巨蟒般缠绕垂落,地面上是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腐叶层,一脚踩下去深陷其中,拔出来都异常费力。光线变得更加昏暗,如同提前进入了黄昏。
这复杂的环境大大阻碍了沈砺的速度,但也同样阻碍了身后的追兵!为首的黑衣人显然不擅长在这种极端复杂的地形中高速追击,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只能凭借经验和听力死死咬住沈砺的背影。
“小子!你跑不了!”黑衣人冰冷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从身后传来,“乖乖交出东西,我留你全尸!否则,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沈砺充耳不闻!他只知道拼命向前!向上!向着山林更深处!哪里荆棘密布就往哪里钻!哪里藤蔓缠绕就往哪里闯!身上的粗布衣服早已被刮得破烂不堪,裸露的皮肤上布满了血痕,但他浑然不觉!疼痛和疲惫早已麻木,支撑他的只剩下一股不肯倒下的执念和背后那滚烫的重量!
不知跑了多久,也许只有一炷香,也许有一个时辰。沈砺感觉自己的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每一次抬起都重若千钧!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眼前的黑暗越来越浓重,耳边的嗡鸣声也越来越响,几乎盖过了身后追兵的脚步声和呼啸的风声。
他猛地一个踉跄,左脚被盘结的树根狠狠绊倒!
“噗通!”
沈砺带着背上的沈青,重重地摔倒在厚厚的腐叶层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他眼前彻底一黑,喉头一甜,一口滚烫的鲜血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喷了出来,染红了身下枯黄的落叶!
完了……沈砺的脑海中闪过这个绝望的念头。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双臂软得像面条,肋下的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瞬间抽干了他最后一丝力气。他只能像一条离水的鱼,徒劳地张着嘴,大口喘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
背上的沈青也被摔得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身后的脚步声迅速逼近!为首的黑衣人拨开茂密的藤蔓,如同索命的恶鬼,出现在沈砺前方十几步的地方!冰冷的眼神锁定地上如同死狗般的沈砺,带着残忍的快意。
“跑啊?怎么不跑了?”黑衣人一步步逼近,手中的长刀缓缓抬起,刀尖指向沈砺的咽喉,“我说过,你跑不了!”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冰冷地笼罩着沈砺。他甚至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冰冷的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带着死亡的寒芒,朝着自己的咽喉缓缓刺来!
结束了……爹娘……青儿……对不起……沈砺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血污从眼角滑落。
就在刀尖即将触及咽喉皮肤的刹那!
“咻——!”
那熟悉的、带着刺耳音爆的破空声,再次如同死神低语般响起!
这一次,目标明确!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在沈砺耳边炸响!一股巨大的力量撞击在黑衣人刺来的长刀上!
黑衣人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恐怖巨力从刀身传来!整条手臂瞬间麻痹!虎口崩裂,鲜血直流!那柄精钢打造的长刀,竟被硬生生撞得脱手飞出,“夺”地一声钉在旁边的树干上,刀身兀自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悲鸣!
“谁?!”黑衣人又惊又怒,猛地抬头看向箭矢射来的方向,眼中充满了骇然和难以置信!对方竟然能在如此复杂茂密的林间,精准地射中他疾刺的刀尖!这箭术,简直非人!
然而,密林深处,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死寂。射出这惊世骇俗一箭的人,仿佛融入了阴影,无迹可寻。
趁此机会!沈砺不知哪里涌出的最后一丝力气!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翻身,将沈青护在身下,同时手脚并用,朝着旁边一个被巨大树根盘绕形成的、勉强能容身的狭窄缝隙,连滚爬爬地钻了进去!
“混账!”黑衣人看着沈砺消失在树根缝隙中,气得七窍生烟!他顾不上寻找那神出鬼没的箭手,猛地扑到树根前,试图扒开缝隙将沈砺揪出来!但那树根盘结交错,异常坚固,缝隙狭窄,急切间根本无法撼动!
“出来!给我滚出来!”黑衣人疯狂地用拳头砸着粗壮的树根,发出沉闷的响声。他不敢将手伸进去,生怕那神鬼莫测的冷箭再次袭来,直接射穿他的手臂!
树根缝隙内,一片漆黑狭小,弥漫着浓重的泥土和腐殖质的气息。沈砺蜷缩着身体,将沈青紧紧护在怀里,大口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烈的血腥味和铁锈般的甜腥。他能听到外面黑衣人疯狂的咆哮和砸树的声音,如同困兽的怒吼。
黑暗和暂时的庇护,如同最后的避风港。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骤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如同潮水般将他彻底淹没的剧痛和疲惫!肋下的伤口如同被撕裂开来,鲜血汩汩涌出,浸透了包扎的布条,顺着身体流淌。刚才强行爆发和摔倒造成的冲击,让他的内腑也受到了震荡,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疼痛。
眼前彻底被黑暗占据,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深渊急速坠落……
“哥……水……”怀里的沈青发出微弱如蚊蚋的呓语,滚烫的额头贴着沈砺冰冷的颈窝。
沈青的声音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沈砺摇摇欲坠的意识。他拼尽全力,想要回应妹妹,想要摸摸她的额头,但手臂沉重得如同山岳,连抬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青……儿……”他用尽最后一丝意念,发出两个破碎的音节,随即,无边无际的黑暗彻底将他吞噬。他的头无力地垂下,靠在冰冷的树根上,陷入了彻底的昏迷。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片刻,也许是永恒。
外面黑衣人的咆哮声和砸树声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死寂重新笼罩了这片阴暗的原始老林。
沈砺是被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冻醒的。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的泥沼中,费力地挣扎着向上浮起。首先感受到的是刺骨的寒冷,深入骨髓。然后是全身无处不在的剧痛,尤其是肋下,仿佛有无数烧红的烙铁在反复灼烫。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一片,适应着缝隙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
天……亮了?还是……又到了黄昏?沈砺茫然地想。他动了动僵硬的手指,触碰到怀中依旧滚烫的沈青的身体。妹妹还在!这个念头让他稍稍心安。
他试图挪动身体,却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差点再次晕厥。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肋下,包裹的布条早已被鲜血彻底浸透、干涸,变成一种暗红发黑的硬壳,紧紧黏在伤口上。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牵扯着这片硬壳,带来钻心的疼痛。
水……沈砺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喉咙里如同着了火。失血过多带来的眩晕感和强烈的干渴感几乎要将他再次吞噬。
他必须出去!必须找到水!否则,不等幽冥殿的人找来,他和青儿就会渴死、伤重而死在这阴暗的树根缝隙里!
沈砺咬着牙,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点一点,如同蠕虫般,艰难地从狭窄的树根缝隙中往外挪动。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和虚脱感。短短几步的距离,仿佛耗尽了他一生的力气。
当他终于完全挪出缝隙,接触到外面潮湿冰冷的空气时,他几乎瘫软在地。他靠在冰冷的树干上,大口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
环顾四周,寂静无声。昨夜那三名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地上凌乱的脚印和被砸得皮开肉绽的树根,诉说着昨夜惊心动魄的追杀。远处山林依旧幽深,看不到尽头。
沈砺心中没有丝毫庆幸,只有更深的沉重。信号焰火发出去了,幽冥殿的追兵只会越来越多!此地不宜久留!
他挣扎着爬向昨夜那具无头尸体。尸体已经僵硬冰冷,散发着淡淡的腐臭味。沈砺强忍着恶心,在尸体上摸索着。他找到了一个水囊,里面还有小半囊浑浊的水。他如获至宝,立刻小心翼翼地给昏迷中的沈青喂了几口,自己也贪婪地喝了几大口。冰凉浑浊的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
他又找到了一个同样制式的、装满五支黑箭的箭袋,以及一把锋利的匕首。他将箭袋和匕首绑在自己身上,又将水囊系好。做完这一切,他几乎再次虚脱。
他看向地上的尸体,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放弃了剥下对方衣服的念头。那身黑衣如同死亡的烙印,他本能地厌恶。
他必须走!按照老驿卒临终前的指引,往东,翻过两座山头,去那个叫“野猪集”的地方!那是唯一的生路,也是唯一的希望!
沈砺再次背起昏迷的沈青。这一次,他感觉背上的重量仿佛有千斤之重!昨夜强行爆发和伤上加伤,已经彻底透支了他的身体。他每走一步,都感觉双腿如同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肋下的剧痛如同钝刀在反复切割他的内脏。冷汗混合着血水,不断从额头滴落。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翻过第一座山的。记忆是破碎而模糊的,只有无尽的疼痛、黑暗和脚下泥泞湿滑的山路。他摔倒过无数次,每一次都挣扎着爬起来,护住背上的妹妹。他喝光了水囊里的水,吃光了怀里最后一点硬饼碎屑。饥饿、干渴、剧痛、失血……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他的生命。
当翻过第二座山头,看到山脚下那条蜿蜒的、被雨水冲刷得泥泞不堪的官道时,沈砺眼前已经是一片模糊的重影。他几乎看不清路,只能凭着本能,朝着官道旁一条更小的、似乎通往某个聚集地的岔路,踉跄前行。
天光再次变得昏暗,铅灰色的乌云重新汇聚,沉甸甸地压在头顶,空气闷热得让人窒息,一场新的暴雨似乎随时可能倾盆而下。
沈砺的脚步越来越沉重,如同拖着两座大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垂死的挣扎。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一点点剥离身体,灵魂仿佛要飘散出去。
前方,官道岔口旁,一片荒草丛生、石碑歪斜的乱葬岗出现在视野里。几座低矮的土坟被雨水冲刷得露出腐朽的棺木一角,散发着阴森不祥的气息。而在乱葬岗的边缘,紧挨着一片稀疏的杂木林,隐约可见一座低矮破败、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倒的茅草屋。屋前歪歪斜斜地挂着一块破木牌,上面的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是这里吗?野猪集?沈砺模糊的视线根本无法分辨。他只知道,自己一步也走不动了。青儿滚烫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物传递到他冰冷的背上,如同最后的警示。
他背着沈青,如同行尸走肉般,一步一踉跄地朝着那座孤零零的破败茅屋挪去。每靠近一步,那茅屋在眼中就放大一分,也显得更加破败不堪。屋顶的茅草稀稀拉拉,墙壁是糊着泥巴的篱笆,歪斜的木门虚掩着,里面黑洞洞的,透着一股荒凉和死寂。
就在沈砺距离茅屋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他脚下猛地一软!
“噗通!”
这一次,他再也无法支撑,带着背上的沈青,重重地扑倒在泥泞冰冷的地面上!溅起的泥水糊了他满脸。剧烈的震动让他眼前彻底一黑,喉头一甜,又是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身下的泥浆!
“呃……”沈砺发出一声微弱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呻吟。他挣扎着想爬起来,但身体如同散了架,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冰冷的泥水浸透了他单薄的衣物,寒意刺骨。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背上的沈青似乎被摔醒了片刻,发出更加痛苦和微弱的哭腔:“哥……疼……好黑……”
沈砺的心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紧!他张了张嘴,想安慰妹妹,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将他淹没。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死在仇人找到他们之前?死在离希望只有一步之遥的地方?
就在这时,那扇破败茅屋的歪斜木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个枯瘦、佝偻的身影出现在门缝的阴影里。那是一个看起来比老驿卒还要苍老、还要古怪的老者。他穿着一身油腻发亮、分辨不出原色的破旧袍子,头发稀疏花白,如同枯草般纠结在一起。脸上皱纹深刻,如同刀劈斧凿,一只眼睛浑浊不堪,另一只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如同鹰隼!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一条腿明显短了一截,走路需要依靠一根磨得油亮的乌木拐杖。
他站在门内,那只锐利的独眼,如同冰冷的探针,穿透昏暗的光线,精准地落在泥泞中如同两滩烂泥般的沈砺兄妹身上。尤其是在沈砺肋下那大片暗红发黑的血渍、以及他苍白如纸、气若游丝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老者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如同看到了什么麻烦的秽物。他枯瘦的手紧了紧拐杖,似乎想立刻关上门。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趴在泥泞中、意识模糊的沈砺,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他用尽生命中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沾满污泥和血污的脸上,一双布满血丝、因为失血和高热而涣散失焦的眼睛,死死地、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哀求,望向了门缝里那只锐利的独眼。
他的嘴唇翕动着,用尽最后一丝气息,发出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却如同杜鹃啼血般绝望的嘶哑声音:
“救……救她……求……求您……”
惊弓·断途沈砺的头猛地垂下,重重地砸在冰冷的泥浆里,彻底失去了所有声息。只有背上沈青那滚烫的体温和微弱的呼吸,证明着生命尚未彻底离去。
破败的茅屋前,只剩下冰冷的泥泞、歪斜的荒坟、濒死的少年、高热的女孩,以及门缝里那个拄着乌木拐杖、独眼锐利如鹰、面色阴晴不定的跛脚老者。
乌云压得更低了,第一滴冰冷的雨点,重重地砸在沈砺沾满血污的脸上。
第五章 残喘·歧路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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