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傍晚，细雨初歇，青石板路泛着湿漉漉的光。
苏泓又外出一趟买了些杂物后，方才回到客栈房间，第一件事便是解下微湿的风帽和外袍，仔细挂在通风处。
他从行囊中取出一块干净的棉布，将绯墨色长发解开，一缕缕擦拭着发梢沾染的湿气。日常习惯让他保持着相当的整洁，即便独行在外，只要条件允许，他都会保持仪容清爽。
正当他准备换上备用的青色劲装时，窗外传来一阵的脚步声，带着三分醉意七分洒脱，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他的房门外。
苏小哥！我可算找到你了！赫连轻侯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欣喜，快开门，我带了上好的女儿红，埋了整整十八年！
苏泓系衣带的动作未停，语气平静：不便。
门外静了一瞬，随即响起更用力的敲门声：别啊！我特意打听了三天才找到你住处。这酒可是我从楼家酒窖里顺出来的，不喝太可惜了！
见屋内没有回应，赫连轻侯开始细数这酒的好处：这酒醇而不烈，香而不腻，最适合你这种初到江南的人。听说你帮了楼临风那小子？正好，咱们边喝边聊，我告诉你那狐狸精的底细。
苏泓整理好衣着，将微湿的长发重新束起。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
苏小哥，你就开开门呗？我保证不打扰你太久，就喝一碗，一碗就行！
你要是不开门，我可就在这儿唱一夜的塞外小调了！
话音刚落，赫连轻侯当真在门外哼起了调子，声音洪亮，引得隔壁房客不满地敲墙抗议。
苏泓终于走到门前，拉开一道缝隙。赫连轻侯立即挤了进来，手里拎着个精致的酒坛，衣襟微敞，发梢还滴着水珠，显然是冒雨而来。
你可算开门了！他毫不客气地在桌边坐下，注意到苏泓的视线落在自己沾满泥点的靴子上，讪笑一声，很自觉地脱了靴子放在门外。
苏泓看着他湿漉漉的头发，沉默片刻，从行囊中取出一块干净的布巾递过去。
赫连轻侯愣了一下，接过布巾时指尖不经意擦过苏泓的手背，只觉得那肌肤细腻得不像习武之人。他一边擦拭头发，一边拍开酒坛泥封，醇厚的酒香立即弥漫开来。
快来尝尝，这可是楼家珍藏。他倒了两碗酒，将其中一碗推到苏泓面前。
苏泓看了眼澄澈的酒液，没有立即去接。他取出一根随身携带的银针探入酒中，确认无恙后才浅尝一口。
赫连轻侯看着他品酒时微垂的眼睫，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此刻因酒意染上些许氤氲，更显深邃。绯墨色的发丝有几缕散落在颊边，衬得肤色愈发白皙。
作为一个见惯美色的江湖浪子，赫连轻侯不得不承认，苏泓的美有种说不清的魔力——既纯粹又疏离，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又怕惊扰了这份独特的气质。
如何？他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尚可。苏泓客观评价。
赫连轻侯大笑，借机又靠近几分：你这人真是......连夸人都这么实在。他给自己也满上一碗，不过你既然收了他的客卿令，倒是聪明。四海商会别的没有，钱和消息最是灵通。
他忽然正色道：但你要小心，楼临风那小子精得很。今日那些刺客，分明是塞北的人。楼家内部，怕是不太平。
苏泓安静地喝酒，并不接话。
说起来，赫连轻侯的目光不自觉地流连在苏泓被酒水润泽的唇上，你这一路南下，可有什么打算？若是无处可去，不如与我同行？我知道江南最好的酒坊，最地道的菜馆......
他说得兴起，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苏泓始终安静地听着，偶尔抿一口酒，纤长的手指轻抚碗沿，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让赫连轻侯移不开眼。
酒过三巡，赫连轻侯脸颊泛红，借着酒意凝视着苏泓的侧脸。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醉人。
苏泓整理衣领时露出的一截白皙脖颈，束发时微微仰头的弧度，都让他心跳加速。这位见惯风月的浪子，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移不开视线。
苏泓，他声音带着酒后的沙哑，我说真的，你跟我走吧？
苏泓放下酒碗，对这个问题置若罔闻，只是抬眼平静的看向他：你跟着我，想要什么？
赫连轻侯咧嘴一笑，带着浪子特有的直白：我赫连轻侯行走江湖这么多年，美人见过不少。漠北舞姬热情似火，江南歌女温婉如水，可没谁像你这样——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苏泓，明明生得这般勾人，却偏偏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他往前倾了倾身子，酒气混着野性的笑意：说实话，我就想看看，你这张脸要是露出点别的表情会是什么模样。是哭是笑都行，总好过现在这样，活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玉像。
苏泓沉默地看着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碗沿。
怎么？嫌我说话太直？赫连轻侯挑眉，那换个说法——我这人最烦束缚，可见着你，突然觉得要是能让你为我破例一回，这辈子都值了。
他仰头灌完最后一口酒，把空碗往桌上一扣：就这么回事。你考虑考虑？
苏泓将碗中残酒饮尽，语气依旧平静：我不需要道侣。
赫连轻侯也不恼，反而笑着站起身：行，这话我记着了。不过——他走到门口，回头时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有耐心。
他晃晃空了的酒坛：明日你要去四海商号？我陪你去。楼临风那狐狸精的手段，我可太清楚了。
说完也不等回应，大笑着下楼去了，脚步声在木梯上踏得咚咚响。
苏泓静坐片刻，起身将酒碗洗净放回原处，又开窗通风，让酒气散去。赫连轻侯的热情直白，在他眼中依然是个，不过是个比较讲规矩的麻烦。
窗外，画舫的灯火在河面摇曳。
苏泓吹灭灯烛，闭上眼睛，明日去四海商号看看能换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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