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到我妈立刻就站了起来。
很明显，这个声音她熟悉，这个人对她有威慑力。
黄主任也跟我妈一样，一下子从小板凳上弹起来：“哎呦，是郭书记嘛，您怎么来了？什么非法拘禁，没有没有，误会误会……”
黄主任嗓门很大，生怕我妈听不到，一直给我妈使眼色，还往屋里示意，意思是里面那个也别说漏嘴了。
进门的是两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个子都挺高，前面的那个应该就是黄主任口里的“郭书记”，我认得！
是曾经跟陈老师一起挨家挨户把女孩子劝去读书的那个领导。
郭书记后面跟着一个高高胖胖的人，一看就不好惹。
我妈站在旁边，有点不知所措。
“误会？什么误会？人呢？小姑娘回来报名高考的，回趟家老师就找不到人了，你们是不是又犯老毛病了？是准备给女儿又卖给哪个老光棍妈？婚姻自由知不知道，违背妇女意志，强行婚配收取彩礼，按照拐卖人口算，关进去几个，你们都不当回事吗？”
“没有没有没有……”黄主任一脸堆笑，胳膊肘戳着我妈肩膀。
我妈终于反应过来，也跟着说：“没有没有没有，我闺女昨天打工回来，不听话，骂了她两句，让她出去好好赚钱，别乱花钱。”
“那人呢？”郭书记气势颇足，隔着门缝离堂屋那么远我都能感觉到。
我立马拍门大叫：“这里这里，郭书记我在这里！快来救我，我妈说要拿我去换十万块彩礼，给我弟读书！”
郭书记立马转向了黄主任：“你看，苦主在这呢！小高，把人带走，回去交给派出所审审，该拘留拘留，该坐牢坐牢……”
孙天宝冲出来了：“没有没有，郭书记，没有要换彩礼，是吓唬我姐的，我给他找了工作让她打工，她现在的工作赚钱太少了……”
“赚钱少？你找了什么工作赚钱快？你一未成年人找的什么工作？有工作为什么不让你妈这个成年人去做？
她回来是报名参加高考的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要违背她的意愿让她出去打工？不是还带了两万块钱回来吗？
还嫌少？你们一个低保户嫌弃两万块少？黄主任，好好查查，他们符不符合低保户标准……”
我弟不敢说话了。
我妈急了：“假的，都是我闺女骗人的，她没有上学，她去打工了，钱乱花，我教育教育她而已，家里穷，不能乱花。没有劳动力，是低保户……”
“我没有乱花钱，我一边打工一边自学，我就是回来参加高考报名的！我怕我爸不在了，我弟没书读，才回来看看的。
两万块他们嫌少，嫌我赚钱少，昨天晚上就说把我卖给彩礼高的人了，十万我妈还嫌少，还想找那种死了老婆的，说可能给的更多……”
“抓走抓走，吵得我头疼。”
小高直接就过来抓人了。
黄主任跟个老母鸡一样护着：“哎哟哎哟，这母女俩都在气头上，乱说话。天宝，还不快把你姐放出来，让她好好说话！”
他把“好好”两个字咬得很重。
孙天宝慌忙拿出钥匙给我开了门。
我饿了一整天只吃了个玉米饼，眼睛有点发黑。最近这一年多生活真的太好了，好久没这么饿过了，太不经饿了。
黄主任扶着我坐在小板凳上还殷勤地招呼孙天宝给郭书记和小高都搬了凳子，指挥我妈赶紧去泡茶。
“哎呀，这两母女两年没见，吵架话赶话乱说的，没有买卖人口，没有要嫁人，是吧，来弟。”
“来弟”……
做了快两年“欢欢”了，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来弟”是叫我。
黄主任看我不说话，着急了，给我妈使眼色：“还不给孩子弄点吃的。哎哟来弟你这脾气倔的，不就是心疼妈妈和弟弟，回家报名高考顺便来看看他们嘛。
好啦，我都知道啦，现在人也看了，钱也送了，要不要在家多住几天啊，现在黄金周，报名还没开始呢。”
“不住了，我马上走。”
“哦，那就好了，郭书记，您回乡里吗？带来弟去乡里坐车，去L市还好远呢，早点去了解材料，需要村子里准备什么证明，我给你寄过去，来来，加个微信……哦手机，孙天宝！你姐手机呢？拿过来！快！”
我被黄主任这跨度颇大的操作惊呆了，手机到手还没反应过来。
我妈已经端了一碗粥过来了。
我开机，没来得及管涌现的各种微信消息和未接电话，先加了黄主任。
“刘大姐，好了好了，呐，母女俩把话说开了，这就让来弟搭郭书记的车去城里报名去，孩子考上大学，你脸上也有光是不是？”
我妈慌了：“那不行，她走了再不回来了怎么办？她考上大学了，赚的钱一分不给家里，我要这么个大学生有什么用？郭书记，你把我女儿拉走的，我女儿要是不回来，我找你要！”
黄主任冲我使脸色，我刚喝了两口粥，差点给自己呛死：“郭书记，您看，她就是要拿我换钱！我考试报名都不准我去，哪里有这样当妈的！我要跟她脱离母女关系！”
黄主任给我一个点赞的眼神。
“刘姐！！”黄主任嗓门颇大，“非得把孩子往外撵吗？你没想着卖孩子是不是！？”
这个时候，我妈敢说“是”，下一秒就会被小高带走。
黄主任继续发挥：“那你总不能关她一辈子，她还要不要打工赚钱的？你非得跟孩子闹这么僵，让孩子出了这个门就不回来了吗？两万块不是钱吗？以后都不想要了吗？”
我妈纠结地手指头都快抠破了：“那让她立字据，以后每年给我两万块，就放她出去打工！”
郭书记哼了一声。
黄主任赶紧发挥：“立什么字据，亲母女哪里有隔夜仇。
她一边自学一边赚钱，多辛苦，这还没成年呢，不是把钱都给你拿回来了，你还想怎样？
真把闺女逼死啊？她现在不是大学生，都能赚那么多，考上大学不是赚更多，账都不会算呢？”
我“霍”地站起来：“不让我报名高考，我就撞死在门口，让你一分钱也拿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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