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寿三年冬，上阳宫
深夜，武则天突然召婉儿入宫。
太后，这么晚了...
武则天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这是从未有过的殊荣。婉儿小心翼翼地坐下。
婉儿，你恨朕吗？武则天突然问。
这个问题，武则天问过很多次，但今晚的语气格外认真。
臣...
说实话。今夜没有君臣，只有...只有两个女人的对话。
婉儿沉默良久：曾经恨过。
曾经？
是。当我看着祖父的人头落地，看着母亲沦为奴婢，我恨不得与您同归于尽。
武则天没有生气，反而露出赞赏的神色：那现在呢？
现在...婉儿看着眼前这个七十岁的老人，我看到的是一个孤独的女人。
孤独？武则天愣住了。
太后，您杀了那么多人，包括您的亲生儿子。您登上了权力的顶峰，但也失去了所有的亲情。婉儿大胆地说，您不是不想要爱，而是不敢要。
武则天的手微微颤抖：你...你在可怜朕？
不是可怜，是理解。婉儿握住她的手，我们都是被命运推着走的人。您为了权力失去了亲情，我为了生存失去了尊严。某种程度上，我们是同类。
武则天的眼眶湿润了。
这是婉儿第一次看到她流泪。
婉儿，你知道吗？武则天哽咽道，这些年，你是唯一一个真正理解朕的人。
太后...
朕杀了你祖父，毁了你的家族，你却还能理解朕。武则天苦笑，这是命运的嘲讽，还是上天的恩赐？
或许都是。婉儿轻声说，太后，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我们都要向前看。
武则天突然抱住了婉儿。
这个拥抱，没有君臣之别，只有两个同样孤独的灵魂的相依。
婉儿，答应朕一件事。
太后请说。
如果有一天朕不在了，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为朕报仇，也不要为任何人报仇。
太后为何突然说这个？
武则天松开她，眼神复杂：朕已经七十了，还能活几年？朕死后，必定天下大乱。但你不同，你还年轻，你应该有自己的人生。
臣的人生早就和太后绑在一起了。
傻孩子。武则天摸着她的脸，手指轻轻划过那个梅花妆，这个印记，朕对不起你。
婉儿握住她的手，这个印记提醒我，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没有这个印记，就没有今天的上官婉儿。
两人相视而笑，笑中带泪。
婉儿，朕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武则天突然说。
什么秘密？
朕...朕一直把你当女儿看。
婉儿震惊了。
惊讶吗？武则天苦笑，朕的女儿太平公主，心机太重，只想着权力。而你不同，你有才华，有良心，最重要的是，你懂朕。
太后，臣不敢当...
不是不敢当，是不愿当吧？武则天看穿了她的心思，毕竟，朕杀了你祖父。
太后，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婉儿认真地说，臣愿意做太后最忠诚的臣子，最贴心的陪伴。至于其他的名分，并不重要。
武则天深深地看着她：婉儿，遇到你，是朕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遇到太后，也改变了臣的命运。
这一夜，君臣两人彻夜长谈。
谈诗词歌赋，谈治国理政，谈人生感悟。
天将破晓时，武则天突然说：婉儿，朕死后，你想做什么？
婉儿想了想：臣想编一部书，记录这个时代的一切。好的坏的，都如实记录。让后人知道，这个时代发生了什么。
包括朕的罪行？
包括一切真相。
武则天沉默良久，突然大笑：好！那朕现在就封你为史官，专门记录朕的功过是非！
太后认真的？
当然。武则天眼神坚定，朕不怕后人评说。是非功过，自有公论。
从这一夜起，两人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不再只是君臣，更像是忘年之交。
武则天给了婉儿前所未有的信任，婉儿也用忠诚回报这份信任。
她们都知道，这种关系建立在微妙的平衡上。
但至少此刻，她们都找到了一个能够理解自己的人。
在这个冰冷的皇宫里，这份理解比任何东西都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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