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文生离开的第四天，久违的阳光终于彻底驱散了连绵的雨意，金饰村像是被彻底洗涤过一般，天青云白，草木鲜亮，连空气都带着清甜的爽利。
苏亦承的康复训练，也如同这放晴的天气，迎来了一个阶段性的小高潮。
在毛豆紧张兮兮的护卫下，苏亦承已经能比较熟练地使用肘拐，在空山庄园平坦的主屋范围内进行有限的活动。
他甚至尝试过在廊下扶着柱子，短暂地松开一只拐杖，单凭手臂和右腿的力量维持几秒钟的平衡。
但这天上午，当他完成一组坐姿抬腿训练后，一种与以往不同的、更为清晰的牵拉感从石膏包裹的左腿深处传来。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肌肉被充分拉伸、酸胀中带着一丝舒畅的感觉。
他心中一动，对正在旁边整理药材的毛豆说：“毛豆，你扶我一下，我想……试试看能不能弯一下膝盖。”
毛豆吓了一跳，手里的药包差点掉地上：“亦承哥，这……文生哥没说可以啊！怕是不行吧？”
“只是轻微地、不承重地尝试一下感觉。”苏亦承目光坚定，语气却平和，“我感觉今天状态很好。你扶稳我就行。”
毛豆看着他沉稳的眼神，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东西，走过来，像陆文生那样，半蹲在他面前，双手稳稳托住他的小腿，紧张得鼻尖都冒了汗：“亦承哥，你……你慢点啊，感觉不对立刻停下。”
苏亦承深吸一口气，将全部意念集中在左膝。
他回忆着康复师指导过的要领，极其缓慢地、尝试着收缩大腿后侧的肌肉，引导着膝盖弯曲。
过程依旧滞涩，仿佛生锈的齿轮在强行转动。
肌肉传来明显的酸胀感和轻微的抵抗，但那种“能动”的感觉，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清晰、有力。
在毛豆全神贯注的托扶下，他的左脚跟真的在距离地面几厘米的高度，缓慢地、颤抖着，向臀部方向移动了短短一截。
“成了，亦承哥！膝盖弯了，真的弯了！”毛豆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托着苏亦承小腿的手都因为兴奋有些发抖。
苏亦承自己也愣住了，随即，一股巨大的狂喜如同海浪般席卷了他。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包裹在厚重石膏里、却终于完成了一个“屈膝”动作的左腿，眼眶瞬间发热。
这不仅仅是角度的变化，这标志着被禁锢了数月的关节，终于开始重新找回它的功能。
他力竭地放松了肌肉，脚跟落回毛豆掌心，靠在轮椅里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嘴角却难以自抑地高高扬起。
“快，快告诉文生哥！”毛豆比他还激动，手忙脚乱地就要去掏手机。
苏亦承却摆了摆手，喘着气笑道：“不急……等晚上他打电话来，我亲自告诉他。”
他想给陆文生一个惊喜。
他想亲口告诉他，他的努力没有白费，他们的等待正在开花结果。
这一整天，苏亦承都处于一种微妙的亢奋状态。
他反复回味着那短暂却真实的屈膝感，每一次回想，都让心中的底气更足一分。
他甚至开始在心里默默规划，等陆文生回来，他要如何向他展示这个进步。
傍晚，陆文生的电话比平时稍早了一些。
“今天怎么样？”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依旧沉稳。
苏亦承握着话筒，靠在窗边，看着窗外被夕阳染成金红色的庭院，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挺好的。训练照常做了，感觉……左腿好像灵活了一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陆文生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语气里那丝压抑的雀跃：“灵活了一点？具体指什么？”
苏亦承再也忍不住，嘴角大大地咧开，声音里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喜悦和一点点小得意：“文生，我今天……自己把膝盖弯起来了一点。”
他说得简单，电话那头的陆文生却瞬间没了声音。
苏亦承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骤然屏住呼吸、眼神锐利起来的样子。
过了好几秒，陆文生低沉而急切的声音才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确认：“你自己弯的膝盖？承重了吗？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关切和紧张。
“没有承重，毛豆一直托着呢。就是肌肉很酸，但没有锐痛。”苏亦承一一回答，语气轻松，“文生，我觉得……我真的快好了。”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然后，陆文生长长地、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那气息透过听筒传来，带着如释重负的欣慰，和一种与苏亦承同频的喜悦。
“好。”陆文生的声音再次响起，比刚才更加低沉，也更加柔和，带着一种坚实的温暖，“做得很好，亦承。”
他没有过多的夸赞，但这简短的几个字，却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让苏亦承感到满足和力量。
挂了电话，苏亦承心情愉悦地操控着轮椅在房间里转了个圈。
窗外，夕阳沉入远山，天际留下一片绚烂的晚霞。
陆文生虽然远在千里之外，但他的心始终和自己在一起，为他的每一点进步而欣喜。
苏亦承感觉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新的干劲。
他期待着陆文生的归来，更期待着，以一个更加健全的姿态，去迎接他们共同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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