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在那天交代好后续事宜后,便随着陆英去了华洲。
他俩乔装打扮,潜入了城中,与从华洲出来的一队蒙面黑衣人擦肩而过。
就这样,两人有惊无险的出现在了八府巡按面前,加上凉州城内的太平车,种种铁证将华洲的知州锤死了罪名。
而随着华洲的知州落马,周边商户们纷纷鸣鼓喊冤。
直到这时,众人才惊觉这位父母官的贪婪远不止那座酒楼——城中大小商户,皆被他强索过,抄没家产时,府中藏银更是堆积如山,满箱满箧的白花花银子晃得人眼晕。若安佩兰亲眼得见这阵仗,定会觉得自己那匣视若珍宝的金豆子,与之相比,不过是孩童玩闹的玩意儿罢了。
知州倒台,牵出的藤蔓直抵朝堂,背后牵涉之人早已乱了阵脚,京中风波渐起。只是这些波谲云诡的朝堂纷争,皆是天子脚下的权谋博弈,远在努尔干的安佩兰等人,对此一无所知,依旧守着一方天地,过着自己的安稳日子。
梁氏与简氏将宣纸买回,众人便一头扎进了抄书的忙碌里。
简氏和秀娘本就对医书兴致浓厚,便将《医说》带回家,逐字逐句地拼凑,再一笔一画誊抄下来。她俩的字迹娟秀清丽,抄好的纸页连行布白都透着雅致,瞧着便叫人舒心。
白红棉偏爱《大唐西域记》,便拉着梁氏搭档抄写,她二人的字虽不似简氏她们那般惊艳,却胜在工整端正,一笔一划都透着踏实。
唯有那部拥有千卷的《册府元龟》,着实是桩浩大的工程。老二和孟峰是指望不上的,两人的字歪歪扭扭,实在上不得台面;单靠白季青一人,怕是抄到猴年马月也难见首尾。
安佩兰正犯愁时,想起了一个人——安怀瑾。
这人不用白不用!
于是去寻了孙副使找到了正在运送砖石的安怀瑾。
这段时间的体力活,让他倒是添了几分强壮,全然不似刚开始的那种飘逸模样了。
看样子他们这群努尔干的遍户,吃食虽不是丰盛,但尚且能果腹。
毕竟他们的粮食定量从去年秋收就定下来了。
安怀瑾抬眼瞧见安佩兰,神色骤然复杂起来,却不再像从前那般慌忙躲闪。
安佩兰虽然看不上这等自负之人,但不得不承认他的才学。
她正思忖着该如何开口,邀他帮忙抄书时,却见安怀瑾沉吟片刻,竟主动迈步上前,拱手作揖,语气平和:“安夫人,可是有什么事,需要在下相助?”
这一番谦逊恭谨的姿态,直让安佩兰暗暗心惊。那个素来狂傲得目空一切的安怀瑾,竟也懂得躬身问好、谦逊有礼了?她可不觉得,自己三言两语,便能撼动他积习多年的本性,看样子是自己想通了。
是啊,三十年的努尔干风霜磋磨,早已磨平了当年那个二十郎当岁少年的棱角。他不是不知自己当年荒唐,只是一味借着酒意麻痹心神,妄图沉溺在昔日狂傲不羁的幻梦里,自欺欺人罢了。
而安佩兰,不过是伸手扯掉了他蒙在脸上的那层遮羞布,逼着他直面狼狈的过往,再无遁形之地。
如此一来,一块蒙尘的璞玉,终得褪去杂质,被打磨得成了真正可用之才。
见他这般爽快,安佩兰也不绕弯子,直言道:“我们整理录本档案时,翻出了一批遗留的藏书。可惜年月太久,又没好好收存,好些册页都损了。如今正想着修补誊抄,你可愿来搭把手?”
听闻“藏书”二字,安怀瑾眼中倏地掠过一抹亮色,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点头:“自然愿意。”
就这样,安怀瑾便来了架阁库——就是档案室的意思,现在这儿已经被孙副使正式挂了牌子了,还想着把努尔干之前存放的那些录本档案一并放过来呢,只是现在安佩兰他们正在抄书,便暂时没得逞。
安怀瑾到了后,只看了两眼便心痛不已:“这般珍本,竟被糟蹋成了这副模样。”
取了一卷《册府元龟》便开始小心的拼凑,再用糯米胶粘在纸条上将破损的地方修补好。有些残破的看不出字迹的地方,他竟然也能直接默写出来。
不愧是状元郎,除了那本医书他未曾读过,《册府元龟》与《大唐西域记》早已被他背得滚瓜烂熟。
整个过程话语不多,但是手上的功夫却没停下。
安怀瑾的字迹苍劲有力,与上次默写那两本书时的飘逸不同,此番更偏向端方的板书,一笔一划清晰规整,瞧着便叫人一目了然。
安佩兰越看越觉得这人不当个教书先生真是可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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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一走便是许久,这段时日里,努尔干的政务全由孙副使主持,坎儿井的工程则仍由安佩兰与李庆年照看着。巴勒如今已熟门熟路,时不时会自己跑来探望安佩兰,一切倒也井然有序。
只是孙副使的愁容一日深过一日——李瑾离家将近一月,这年头通信闭塞,往努尔干送信本就艰难,他们根本无从知晓李瑾那边的境况。更让人忧心的是,南疆遍户们的口粮已然见底。
六月的努尔干正值盛夏,干热的空气里满是焦灼。每日里,灼人的火南风卷着黄沙呼啸而过,人们无不裹着麻布包头,既要遮阳,又要抵挡那些无孔不入的砂砾——吸一口气,都能觉出鼻腔里沙沙的粗糙感。
另一边,被安佩兰他们挑出的那群十恶不赦之徒,正被衙役严加看守着,在涝坝工地挖坑劳作。他们每日只能分到一碗稀粥果腹,高强度的体力活压得人喘不过气,队伍日渐稀疏。好在两处涝坝,总算有了雏形。
待这群人耗损过半时,积压的怨气终究爆发,一场小规模暴动猝然发生。可他们忘了,李庆年本是军中出身,身手了得,以一敌十不在话下;如今看守此处的衙役,也早已全数换成了训练有素的军中士卒。这场仓促的暴动,不过半日便被彻底镇压。
暴动平息后,每日的口粮定量,又被削减了半碗。有人已饿得浑身无力,只能瘫在地上苟延残喘,堪堪等死,可衙役手中的鞭子,又逼着他们不得不爬起来,继续埋头劳作。
到最后,这群人的数量只剩了原先的一成,满打满算不足三百人。孙副使却始终不肯调动人员填补,只勒令他们继续挖掘涝坝,半步不得离开。
如此绝境之下,所有人都明白了——横竖都是个死,倒不如拼一把。于是,他们暗中勾结,计划在深夜集体暴动,拼死逃离努尔干这片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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