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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万骨窟,销金窟。
当崔诀的脚再次踏上这片熟悉的焦土地时,一股彻骨的寒意顺着他的魂体直冲天灵盖。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鬼差引错了路。
这里还是那个他记忆中哀嚎遍野、怨气冲天的销金窟吗?
空气里,曾经那种混杂着绝望与腐朽的粘稠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高效,近乎于严苛的秩序感。数万鬼魂如同一台巨大机器上精密的零件,沉默而飞速地运转着。
没有了窃窃私语,没有了麻木的呻吟,只有矿镐敲击阴魂石发出的、富有节奏的“铿锵”声,以及从遍布矿区角落的黑色晶石——“天眼”法器中,不断传出的冰冷电子音。
“叮!庚七区三十九号,超额完成标准份,绩效点+3!”
“叮!乙三区一百零八号,连续三周期达成优良,奖励‘阴气滋养’一刻钟!”
每一次播报,都像是一道无形的鞭策,让所有鬼魂的动作再快上三分。他们的魂体依旧疲惫,可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名为“渴望”的火焰。
崔诀的目光越过这些忙碌的鬼魂,最终定格在悬浮于销金窟穹顶中央的那面巨大幽蓝光幕上。
光幕的最顶端,一行代表着销金窟总利润的阴德数字,正以一种让他魂体发颤的速度疯狂跳动着。
那不是增长,不是攀升。
那是井喷!是一场席卷整个地府财富观的恐怖海啸!
崔诀呆立原地,他感觉自己作为前阴律司判官、执掌地府律法数千年所建立起来的森严世界观,正在这串疯狂跳动的数字面前,被碾得粉碎。
……
销金窟的最高处,一间由巨大魂晶开凿而成的办公室内,气氛压抑得近乎凝固。
红三娘,这位万骨窟之主,正用她那足以勾走任何鬼王魂魄的纤长手指,死死按在一份玉简报表上。指尖之下,记录着足以让十殿阎王都为之疯狂的数字。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那双颠倒众生的媚眼,此刻只剩下纯粹的震撼与一丝……难以置信的恐惧。
“三日……”
崔诀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被砂纸打磨过。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个安坐在主位之上,从始至终都神色平静的年轻鬼魂。
“仅仅三日……就赚够了重建十个、不,是一百个万骨窟的阴德……”他向前一步,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音,“沈老板,你……你这不是在经营,你这是在凭空印钱!你把天道当成了你家的钱庄!”
这句发自灵魂深处的嘶吼,是他此刻唯一能表达内心惊涛骇浪的方式。
三天的利润,碾压了销金窟过去三百年的总和!
这是什么手段?这已经超出了“术”的范畴,这是神迹,是赤裸裸的点石成金!
在崔诀和红三娘想来,接下来,沈筹必然会以雷霆之势,将这套“绩效考核”系统复制到万骨窟的每一个产业,乃至整个枉死城,用最短的时间,攫取地府有史以来最庞大的财富。
然而,沈筹只是平静地抬起眼,淡漠地扫了一眼那份能让神佛都为之疯狂的报表,然后,说出了一句让整个办公室的阴气都为之冻结的话。
“这些数字,没有意义。”
一瞬间,崔诀如遭雷击,刚刚沸腾的魂体骤然冰冷。红三娘也猛地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浓浓的困惑与不解。
没有意义?
这可是能让阎王爷都从宝座上跳下来的泼天功德!怎么会没有意义?
沈筹没有解释,手指在面前的虚空光幕上轻轻一点。穹顶那面巨大的天眼光幕随之切换,疯狂跳动的利润数字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条条深邃复杂、不断流淌的鬼魂深度信息流。
“天眼系统的核心,从来都不是绩效考核。”沈筹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般,狠狠敲在两人心头,“它的真正用途,是‘魂才评估’。”
“魂才……评估?”崔诀下意识地重复道,这个词汇超出了他的认知。
“从今天起,销金窟产生的所有利润,都将投入到一个新的项目中。”沈筹站起身,走到巨大的魂晶窗前,俯瞰着下方那数万个如蝼蚁般忙碌的光点,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要建立一个平台,一个面向全地府的平台。我称之为——‘魂才市场’。”
“这……这有何用?”崔诀急了,他完全无法理解沈筹的思路,“我们现在日进斗金,每一息都有海量阴德入账,为何要停下来,去做这等……听上去就不赚钱的买卖?”
红三娘也皱起了好看的眉头,她更关心实际利益:“沈老板,这个市场的……利润点,在哪里?”
在他们看来,这简直是疯了!是典型的本末倒置!是守着金山去讨饭!
沈筹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悲悯,和一种他们无法企及的深邃。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指向光幕中一个被随机放大的鬼魂档案。
“辛九区,编号七百三十。生前是江南第一绣娘,一根金丝能分十六股,绣出的‘双面异色鸳鸯图’被誉为鬼斧神工,凡间帝王一掷千金而不可得。入地府三百载,挖矿三百载。系统评定,其创造价值,每日三点绩效。”
他又指向另一个光点。
“戊五区,编号二百一十。生前是钦天监灵士,对阴阳二气的流动有天生的直觉,曾精准预测三次天灾,救下万民。入地府五百载,挖矿五百载。系统评定,其创造价值,每日两点绩效。”
沈筹的目光缓缓扫过光幕上成千上万闪烁的鬼魂光点,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
“崔判官,你执掌阴律司多年,可曾想过,地府最大的‘亏损’是什么?”
不等崔诀回答,沈筹便给出了答案。
“不是贪墨,不是浪费,而是让一个天才绣娘去挖矿,让一个顶级的风水师去搬石头。他们在这里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对整个地府而言,都是一笔无法估量的巨大亏损!”
“你们以为,压榨他们的劳力,就是最大的价值吗?错了!”
沈筹猛地转身,目光如电,直刺二人灵魂深处。
“我要做的,是通过大数据,发掘出每一个灵魂深处那被埋没、被遗忘、被无视的,独一无二的价值!为他们的才华、他们的技艺、他们的经验……为他们的一切,重新定价!”
“这,才是真正的功德无量。这,才是我对你们说过的,为每一个灵魂,计算出回家的路!”
最后一句,声如洪钟,在空旷的办公室内回荡不休。
崔诀彻底呆住了。他感觉自己的魂体正在变得稀薄、透明。他想起了自己身为判官时,大笔一挥,将无数鬼魂打入劳役的场景。他一直以为那是公正,是赏罚分明。可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犯罪。
一种对天赋、对价值的,最大的犯罪!
而一旁的红三娘,她看着沈筹的眼神,却在瞬间亮起了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比销金窟所有的阴德加起来还要炽热,还要疯狂。
她或许不懂什么为灵魂计算回家路的宏大愿景,但她用自己那套最原始、最野蛮的丛林法则,听懂了另一层意思。
“我不懂什么狗屁的无量功德……”红三娘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音,她死死盯着沈筹,仿佛在看一尊行走的神只,“但我懂,谁掌握了所有鬼才的定价权……谁,就是这地府里,坐在阎王殿之上的,真正的阎王!”
沈筹没有回应她的野望,只是平静地在光幕上操作起来。
“空谈无用。现在,我给你们演示一遍,‘魂才市场’的初版模型。”
一个简洁到极致,却又充满未来感的界面在天眼光幕上展开。上面只有两个板块:“人才库”和“悬赏榜”。
沈筹当着他们的面,在“悬赏榜”上,挂出了第一个“人才订单”。
这个薪酬一出,崔诀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十万绩效点!这相当于一个普通鬼魂在销金窟不吃不喝苦干五十年才能攒下的全部收入!
疯了,真是疯了!
就在订单发出的瞬间。
“嗡——”
整个天眼系统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星河,光速闪动。销金窟内数万鬼魂的档案、九百年来积累的所有工作数据,在这一刻被同时调取、分析、匹配。
那速度快到崔诀和红三娘的魂体都无法捕捉,只看到亿万道光线在疯狂交织。
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
“叮!”
一声无比清脆的提示音,仿佛宣告着一个奇迹的诞生。
光幕之上,一个毫不起眼的鬼魂档案被瞬间锁定,并以万倍速度放大,占据了整个屏幕的中央。
几乎在同一时刻,销金窟最偏僻、最阴暗,连阴气都比别处稀薄几分的丁八区角落里。
那个被称作“九五二七”的老鬼,正佝偻着几乎快要消散的身子,用一双布满裂纹的手,机械地打磨着一块其他鬼魂丢弃的阴魂石边角料。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九百年。
突然,他手腕上那个早已习惯、从未有过任何变化的灰色绩效环带,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耀眼的金光!
紧接着,一道洪亮、威严、不带任何感情的系统提示音,通过每一个天眼法器,响彻了整个矿区的每一个角落!
“恭喜!编号九五二七,因其‘万分之一损耗率’之鬼斧神工,符合‘魂才市场’高级鬼匠标准,被系统选中!现以签约价十万绩效点即时聘用!其个人身价……评估为:优等!”
那一瞬间,矿区里所有的“铿锵”声戛然而止。
整个销金窟,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数万鬼魂,无论是在挖矿的,搬运的,还是巡逻的,全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如同被施了定身咒,骇然地望向那个被金光笼罩的角落。
而那个被称为九五二七的老鬼,正缓缓地,无比艰难地抬起他那九百年未曾抬起的头。布满死气的脸上,是全然的茫然与不敢置信。
他颤抖地举起自己的手,看着那闪闪发光、让他感觉无比陌生的手环。一股庞大而精纯的力量,正从手环中源源不断地涌入他干瘪的魂体。
干涸了数百年的魂脉,在这一刻被重新滋润。
他浑浊、麻木的双眼中,有什么东西正在破碎,又有什么东西正在重生。
终于,两行滚烫的魂泪,无声地划过他沟壑纵横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啦”声。
那是地府九百年未曾下过的,一场甘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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