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无尽的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光，甚至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
程晋的意识像是一片风中残烛，在死寂的虚无中艰难地聚拢，又随时可能熄灭。
痛。深入骨髓，撕裂灵魂的剧痛，是他唯一能感知到的东西。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将无数烧红的钢针扎进肺里，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全身每一寸破碎的经脉。
放弃吧……
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诱惑着他。
就这样沉睡下去，一切痛苦都将终结。
意识再次开始涣散，坠向更深的黑暗。就在他即将彻底沉沦的刹那，两个字，如同惊雷般在他灵魂深处炸响！
“活着！”
是渡伯的声音。
那嘶哑、决绝，蕴含着最后希望的托付，化作一道微弱但坚韧的光，死死拽住了他下坠的灵魂。
活着……
程晋的意识猛地一颤。
是啊，要活着。
他死了，谁来为枉死的渡伯复仇？谁来守护他想守护的人？
程晋（内心独白）：“活着……呵，说得轻巧。可现在，除了活着，我好像也确实没别的选择了。”
求生的意志如同一剂强心针，瞬间贯穿了濒死的躯体。他猛地睁开双眼，眼前却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他尝试活动手指，剧痛传来，但至少……能动。
他挣扎着坐起身，这个简单的动作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让他剧烈地喘息起来，喉咙里满是血腥味。
身体的伤势比想象中更重。多处骨骼断裂，内脏仿佛移位，浑身经脉寸寸欲断。
但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最致命的，是来自时间悖谬的反噬。他的灵魂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反复撕扯、揉捏，那种源自存在层面的割裂感，足以让任何心志坚定之辈彻底疯狂。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破碎的瓷器，被强行粘合在一起，随时都会再次分崩离析。
孤独，前所未有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在这片被活埋的地下空间里，他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
不，不是仿佛。
他就是被整个世界抛弃了。
程晋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强迫自己冷静。他摸索着旁边，触碰到一具温热柔软的身体。
是李清儿。
他将手指探到她的鼻下，还能感受到微弱却平稳的气息。她只是因为力竭和冲击昏了过去，没有性命之忧。
这黑暗绝望的处境中，总算有了一丝慰藉。
“咳……咳咳……”
不远处，传来一阵压抑的咳嗽和啜泣声。
“谁？”程晋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晋……晋哥？”是白景明的声音，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和茫然，“我们……我们还活着？”
“暂时还活着。”程晋冷冷地回答。
黑暗中，白景明似乎挪动了一下，带着哭腔和颤抖：“晋哥……我们被活埋了……外面那些人……他们会一直守着吗？”
他们会一直守着吗？
何止是守着。
程晋能想象得到，此刻的地面之上，必然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那些将他视为眼中钉的势力，绝不会给他任何一丝逃脱的机会。
这里不是庇护所，而是一座坟墓。
一座为他们三人准备的，巨大而冰冷的坟墓。
“别说话，保存体力。”程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盘膝坐好，开始运转幽影真君传承中的疗伤秘法《九幽蕴体诀》。
丝丝缕缕的幽冥之力从虚空中被牵引而来，缓慢地渗入他残破的身体。
这个过程痛苦而漫长。
每一丝能量的涌入，都像是在用锉刀打磨他断裂的骨骼，修复他撕裂的灵魂。
时间在黑暗中失去了意义。
不知过了多久，当程晋体内的剧痛稍稍缓解，恢复了一丝行动力时，他睁开了眼睛。
他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那部伤痕累累的幽冥手机。
屏幕碎裂，机身变形，在最后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中，它也遭受了重创。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希望。
程晋将体内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幽冥之力，毫不吝惜地全部灌注到手机之中。
嗡——
手机轻微震动了一下，屏幕上闪过无数混乱的代码和雪花点。
不够！
程晋咬着牙，再次压榨自己，甚至开始燃烧一丝本源魂力。
嗤……
手机屏幕终于亮了起来，虽然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但终究是启动了。
由于深埋地下，阳间的信号早已断绝。但幽冥手机的网络，是在更深层的幽冥法则层面运作的。
信号图标只有一个微弱的格，在“无服务”和“连接中”之间疯狂闪烁。
突然，叮咚一声脆响。
一条推送消息艰难地突破了层层封锁，显示在了屏幕最上方。
那是一个加粗、标红的标题，带着触目惊心的血色。
程晋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颤抖着手指，点开了那条推送。
屏幕上，一行行冰冷的文字，化作最恶毒的刀剑，狠狠刺入他的眼中。
“罪魔程晋，窃取幽冥权柄，扰乱阴阳秩序，屠戮仙门栋梁，罪恶滔天，罄竹难书……”
“为维护三界和平，匡扶正义，今由天师府、昆仑仙宗、蜀山剑派、西方佛国、北欧神庭、地府十殿……等三十六方顶级势力，联合成立‘三界讨伐联盟’！”
“即日起，程晋被列为三界最高等级通缉犯，人人得而诛之！”
“凡提供其有效线索者，赏上品灵石十万，仙丹百枚！”
“凡能击杀此獠者，可入天师府藏经阁任选三门神通，受昆仑仙王亲自指点，并……继承其幽冥手机之权柄！”
天师府、昆仑、蜀山、佛国、地府……
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此刻组成了一张覆盖天地的巨网，而他，就是那网中唯一的猎物。
整个世界，都成了他的敌人。
所有的善意、秩序、规则，在这一刻都将他彻底抛弃、驱逐。
无边的恶意，如同冰冷的海水，从手机屏幕中奔涌而出，要将他彻底淹没、窒息。
白景明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股令人绝望的死寂，他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借着手机屏幕的微光，看到了那份公告。
他的脸瞬间煞白如纸，身体抖如筛糠，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完了。
彻底完了。
这不再是与某个门派或某个殿主的为敌，这是与整个世界为敌！谁能从这样的绝境中活下来？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压抑与绝望中，程晋的脸上，却缓缓地，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那笑容没有半分暖意，只有冰彻骨髓的冷酷，和一丝近乎残忍的狰狞。
他看着手机屏幕，对着那些闪耀着金光的势力名字，也对着身边瑟瑟发抖的白景明，用一种平静到可怕的语调，低声呢喃。
“不，他们不会一直守着。”
“因为我会出去……”
程晋的目光穿透了无尽的黑暗与岩层，仿佛看到了地面上那些自诩正义的嘴脸。
“把他们，全都杀光。”
话音落下，他心中的怒火、悲伤、绝望，尽数被煅烧成一点纯粹到极致的杀意。
讨伐联盟？
很好。
省得我一个一个去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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