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府之内，静得落针可闻。
顾长生盘膝于石床，双目紧闭，神识却如一张无形大网，细细筛查着丹田气海的每一寸角落。
终于，他“看”到了。
一缕比发丝纤细百倍的法力印记，如跗骨之蛆，悄无声息地盘踞在一角。若非《太初道经》对异种能量的感知远超同阶功法，他根本无从察觉。
这印记，隐秘、凝练，却又带着一股熟悉的、不动声色的霸道。
韩立。
顾长生缓缓睁眼，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没有惊慌，唯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冷静。
他早就料到，这位未来的“韩老魔”，其谨慎多疑的性格早已刻入骨髓。一次“墨蛟涎”的指点，不足以打消他的全部疑虑。
直接抹除？
念头一生，便被他掐灭。这印记看似微弱，却必然与韩立本尊心神相连。强行破除，无异于隔空大喊：我发现你了，我身上有鬼！
那等于将自己从暗处，一把推到了韩立的眼皮子底下。
“不愧是天道之子。”顾长生低声自语，嘴角却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第一次，真正将韩立从一个可以利用的“剧情参照物”，提升到了“头号潜在威胁”的高度。
既然不能毁，那便……为我所用！
一个大胆至极的念头，在他识海中如惊雷般炸响。
《太初道经》可衍化万物气息，模拟诸天道法。其玄妙之处，便在于“遮蔽天机”，隔绝探查。既然韩立想看，那自己就演一场好戏给他看！
“你想看穿我？韩老魔，这只眼睛你留得很好。从今天起，你看的，都是我想让你看的东西。”
心念一定，顾长生体内功法轰然逆转。
《太初道经》那精纯如琉璃的庞大灵力，如渊海般沉入识海深处，继续着它玄奥的周天运转。与此同时，他分出一缕心神，调动起微不足道的一丝灵力，开始进行“伪装”。
他刻意模仿着宗门下发的《长春功》的运行法门，让灵力在经脉中走得滞涩、驳杂，甚至在几个关窍处故意走岔，模拟出行功不稳、根基虚浮的假象。
一个“资质平平、修行艰难”的炼气四层外门弟子形象，就这样被他惟妙惟肖地“表演”了出来。
当然，光在洞府里演独角戏还不够。
要让戏逼真，就得有观众。而最好的舞台，莫过于庚园那片药田。
……
翌日清晨，落云宗庚园。
薄雾尚未散尽，灵田间的泥土散发着清新的芬芳。顾长生像往常一样，来到自己负责的几分药田前，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他笨拙地掐动一个“小云雨诀”，法力断断续续，凝聚出的水汽时大时小，洒在灵草上，远不如其他弟子那般均匀绵密。
做完这些，他已是“气喘吁吁”，额头“渗出”一层薄汗。
他一边维持着体内灵力的“艰难运转”，一边不动声色地感受着那道法力印记的反应。果然，那窥探感一直若有若无地存在着，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眼睛，审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哟，这不是顾师弟吗？还在跟你这几株半死不活的凝露草较劲呢？”
一个略带讥讽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正是前几日挑衅过他的林木，此刻他抱着双臂，一脸优越地看着顾长生。
顾长生抬起头，露出一副憨厚又带点畏缩的表情，挠了挠头：“林师兄见笑了，我……我资质愚钝，这法诀总也用不好。”
“哼，废物就是废物。”林木撇了撇嘴，趾高气扬地从他身边走过，不再多看一眼。
顾长生低着头，眼底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冷光。
很好，又多了一个见证者。
他继续“费力”地照料着药草，将一个勤勤恳恳但天赋有限的底层弟子形象，烙印在所有可能存在的视线里。
忙碌了整整一个上午，直到那道窥探感似乎也因这枯燥的景象而变得懈怠，顾长生这才拖着“疲惫”的步伐，返回洞府。
就在他踏入洞府、开启禁制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识海深处的《因果天平》，毫无征兆地轻轻一颤。
一根无形的因果线，从遥远的天际延伸而来，与他自身紧密相连，并传来一阵细微的、焦灼的波动。
是慕沛灵！
他送出的“伪·污灵丹”起效了！
顾长生心中一动，立刻收敛心神，将一缕神识沉入《因果天平》之中。
刹那间，眼前的景象轰然破碎。
他仿佛站在一片无尽的虚空之中，无数或明或暗、或粗或细的线条在眼前交织穿梭，那是世间万物的因果轨迹。
他的神识顺着那根与自己相连的线，急速向前追溯。
很快，一幅模糊的画面在他脑海中呈现。
那是一间阴暗潮湿的石室，四壁皆是青苔，唯一的光源来自头顶一道狭窄的缝隙。一名白衣女子，正虚弱地蜷缩在角落的石床上，气息萎靡，正是慕沛灵！
她果然被慕家囚禁了。
顾长生心头一沉，继续催动《因果天平》。他要看的，不是现状，而是未来！
视野再度拔高，他看到了慕沛灵身上那条代表着生命与气运的因果线。那本是一条明亮的浅金色丝线，虽因被囚禁而略显黯淡，但依旧轻盈，富有生机。
但就在下一瞬，一幕让他瞳孔猛缩的景象出现了！
一条粗壮、粘稠、宛如污血凝成的暗红色线条，从虚无中探出，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鬼魅般缠上了那抹浅金！
金线剧烈颤动，发出无声的哀鸣。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被那股污秽之力疯狂汲取、吞噬。
“炉鼎……”
两个字从顾长生的齿缝间无声地挤出。那暗红线条的尽头，隐约连接着一个气息阴冷的中年男子，赫然是那合欢宗的结丹长老！
慕家，竟然还不死心，要把她当成礼物送出去！
“砰！”
顾长生一拳砸在石桌上，坚硬的石桌瞬间布满裂纹。他胸中一股戾气直冲天灵盖，结丹圆满的威压险些控制不住，破体而出！
出手干预？
这个念头刚一升起，就被他强行压下。为了今天这场戏，他筹谋已久。一旦暴露，前功尽弃，更会引来韩立无穷无尽的猜忌和试探。
可若坐视不理，任由这桩“意难平”在眼前发生，他刚刚稳固的道心，必将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这道裂痕，在日后冲击元婴时，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两种选择，两种代价，在他的识海中疯狂冲撞。
许久，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的挣扎与波澜尽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与算计。
“救，一定要救。但不是我亲自去救。”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个计划在心中成型又被否决，最终，一个环环相扣的方案清晰浮现。
“慕家将慕沛灵送往合欢宗，必定会选择隐秘路线，但为了防止意外，沿途必然有高手护送。直接劫人是下下策……”
“但若是……有第三方势力介入呢？”
“黄枫谷与魔道六宗如今正在越国边境对峙，气氛紧张。若是在慕家护送队伍的必经之路上，突然出现一株对魔道修士有致命吸引力的‘血阳花’即将成熟的消息……”
“这个消息，不能由我放出。必须借他人之口，‘无意间’传到某个贪婪又嘴碎的魔道弟子耳中。让魔道修士和慕家护卫狗咬狗，我只需在混乱中，为慕沛灵创造一线生机。”
做完这一切推演，确认其中没有一丝一毫会牵扯到自己身上，顾长生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放松下来。
他幽深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洞府的石壁，望向了越国京城的方向。
“慕沛灵，你的因果，我接了。这笔投资，希望不会让我失望。”
就在此刻，他敏锐地感觉到，那道盘踞在气海中的法力印记，窥探感陡然减弱，最后彻底沉寂，悄然收了回去。
顾长生的脑海中，甚至能清晰地“勾勒”出韩立此刻的判断。
“此人灵力虚浮，进境亦有波折，看来确实是我多虑了。”
成了！
顾长生嘴角的笑意彻底绽放，冰冷而自信。
监视？不，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独家戏台。
现在，好戏才刚刚开场。
他散去了伪装，体内《太初道经》的灵力再度如江河般奔涌，精纯雄浑，与刚才的“虚浮”判若两人。彻底掌握主动权的感觉，让他心神舒畅。
他的目光，从洞府的石壁移开，落在了石桌上的一枚宗门玉简上。
那上面，用朱砂小字记录着一项即将对所有外门弟子开放的宗门福利。
低阶秘境——百草园，三日后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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