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以各自的方式，默默守护着备受惊吓的谢蒂儿，用温情细致地编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守护网。屋外是晚秋愈发凛冽的寒风，屋内却因这份紧密的亲情而显得格外温暖。谢蒂儿苍白的脸色在这些细水长流的关怀中，渐渐恢复了往日的红润，眼底的惊悸也一点点被安心和柔和所取代。
而叶政心中那场因后怕与愤怒而酝酿的风暴，并未平息，只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必将以更猛烈、更彻底的方式，席卷而来。
初冬的薄霜尚未在庭院青石板上完全消融，距离东大街那场惊马事件不过短短数日，叶宅上下便再度被紧张的气氛笼罩——谢蒂儿要生了。
或许是那日的惊吓终究动了胎气，又或许是双生子本就容易早产，在一天深夜，谢蒂儿骤然发动。产房内传来的痛呼声，比预想中来得更早，也更急促。
叶政守在产房外，初冬的寒意似乎都凝聚在了他周身。他背脊挺直，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只有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的双手，暴露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每一次听到妻子压抑的痛呼，他眼底的墨色便深沉一分。那日街头的惊险，李源那张看似关切实则恶毒的脸，反复在他脑海中闪现。
叶子芙也被嬷嬷从暖和的被窝里唤起，披着厚厚的小斗篷，由小乌龟陪着，守在离产房不远的暖阁里。她睡意全无，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小手不安地绞着衣角。
“小乌龟，”她忍不住低声问身边沉默的守护者，“你知道那天是谁害娘亲吗？”
小乌龟所化的彪形大汉缓缓摇头，低沉的声音带着某种天道的约束：“小主人，具体之人，不可由吾直接泄露。此间因果，自有其运转轨迹。”它顿了顿，补充道，“不过，你爹爹已在查，很快，便会知晓。”
叶子芙抿了抿唇，不再追问，但心中的那根刺却扎得更深了。
产房内的动静持续了将近两个时辰，谢蒂儿的呼声时而高亢，时而微弱，牵动着所有人的心。天色将明未明之际，就在叶政几乎要按捺不住冲进去时，一声略显虚弱却依旧清晰的婴儿啼哭终于响起！
紧接着，间隔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第二声啼哭也传了出来，比第一个要响亮一些。
“生了！生了！是两位小公子！夫人力竭，但性命无碍！”稳婆带着疲惫与欢喜的声音传出，让门外所有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叶政猛地松了口气，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随即立刻问道：“夫人如何？”
“夫人脱力睡过去了，孙神医正在看顾，说是无大碍，好生将养即可。”
得到确切的答复，叶政脸上才终于有了一丝如释重负的痕迹。至于那两个新出生的儿子，他只是隔着打开的房门，远远看了一眼被乳母抱在怀里的两个襁褓，确认他们都活着，会哭，便收回了目光。对他而言，只要蒂儿平安，其他都显得无足轻重。他甚至没有立刻进去看孩子，而是先询问孙隼谢蒂儿的具体情况。
就在这时，府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蒋太傅竟是冒着凌晨的寒气匆匆赶来。老爷子须发上还沾着夜露，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
“如何了？老夫在东宫授课，听闻蒂儿前几日受惊，心中一直不安，刚得空便立刻赶来，可是生了？”蒋太傅人还未站稳，便连声问道。
叶政连忙上前扶住老师傅，回道：“劳师傅挂心，刚生了，是双生子，蒂儿力竭睡下了，孙师兄说暂无大碍。”
蒋太傅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随即又嗔怪道：“你这孩子，蒂儿前日出事，为何不早些派人告知我？”他一边说，一边示意身后跟着的老仆将一个精致的锦盒递给叶政，“这是老夫珍藏的一支老参和几朵上品紫灵芝，快让厨房斟酌着给蒂儿用上，最是补气养血不过。”
叶政心中感动，接过锦盒，躬身道：“多谢师傅！弟子是怕扰了师傅清静，也想着等蒂儿安稳些再……”
“糊涂！”蒋太傅打断他，“蒂儿如同我半个女儿，她有事，我岂能安心？”他又看了看被乳母抱过来的两个孩子，仔细端详了一下，脸上露出慈祥的笑容，“瞧这小模样，眉毛鼻子像你，这嘴唇和下巴的轮廓，倒有几分蒂儿的影子。名字可取好了？”
“暂定‘嘉修’、‘嘉之’。”叶政答道，目光依旧更多停留在产房方向。
“嗯，好名字。”蒋太傅颔首，随即压低声音，面色转为严肃，“街上那事，老夫也听闻了。你心中可有数？”
叶政眼神瞬间冷冽，之前因新生儿降生而稍缓的戾气再次浮现：“原本只是怀疑，苦无实证。但前两日李源在朝房外与我说的那番‘关切’之语，眼神语气，分明是知情，甚至是得意！这已坐实了他与此事脱不了干系！”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铁石般的寒意，“他既自寻死路，便怪不得我。”
蒋太傅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机，深知此事已无法转圜，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既如此，便做得干净些，莫要留下首尾。需要老夫之处，尽管开口。”
“弟子明白。”
天色大亮时，大谢嬷嬷悄悄来到叶政身边，低声禀报：“老爷，那日救下夫人的红衣姑娘，老奴打听到了。是骁骑尉赵磐赵大人的嫡女，名唤赵玉衡。那日街上许多人都看见了，赵小姐身手矫健，侠义心肠，不少人都认得她。”
叶政微微颔首，将“赵玉衡”这个名字记下。“备一份厚礼。另外，正式下帖子，邀请赵小姐三日后前来参加两位少爷的洗三礼。救命之恩，叶家需当面重谢。”
“是，老爷。”大谢嬷嬷应声退下。
暖阁内，叶子芙得知母亲平安，还多了两个小弟弟，终于放下心来。她走到窗边，看着初冬清晨淡薄的阳光，心中默默念着“赵玉衡”和“李源”两个名字。一个是要重重报答的恩人，另一个，则是必须清除的仇敌。她抬头看了看身边沉默如山的小乌龟，知道有些事情，爹爹会去做，而她，或许也能用自己的方式，帮上一点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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