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算疾冲至祭坛边缘，身后是如同潮水般蔓延而来的、被惊动的“永恒雇员”们。它们发出混乱的呓语，僵硬的身体扭曲着，试图跨越无数办公桌扑来。整个地下空间回荡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和意义不明的低吼。
老客户——或者说，这位深知内情的引导者——站在祭坛前，对身后的骚乱恍若未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本悬浮的《总账》上。
“什么是‘坏账’？”陈算急声问道，目光快速扫过那本由光影和数据构成的巨书。在他的【数据视野】中，这本书是无数规则代码的集合体，是维持银行存在的核心，但其内部，确实存在着一些黯淡、扭曲、不断报错的数据流，如同账本上无法勾稽的坏账。
“是‘希望’！”老人语出惊人，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激动，“是那些无法被彻底榨取、无法被完全同化的‘希望’、‘羁绊’、‘不屈的意志’！系统将它们视为无法处理的‘坏账’，试图隔离、抹除，但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在不断侵蚀规则的完整性！”
他指向《总账》中几处尤其黯淡，却顽强闪烁的区域。“看！那里，是一个母亲为孩子留下的最后祝福；那里，是一对恋人生死不渝的誓言；那里，是一个战士永不屈服的战意……它们无法被定价，无法被交易，是这套冰冷规则体系中的‘异物’！”
陈算瞬间明了。银行的规则建立在将一切量化、交易的基础上，而这些属于人类心灵最宝贵、最不可磨灭的部分，恰恰是无法被量化的！它们的存在，就像是完美账目上的瑕疵，不断提醒着这套系统的缺陷。
“核销它们……是什么意思？”陈算追问。在会计学上，核销坏账意味着承认损失，将其从账面上移除。
“不是抹除它们！”老人紧紧盯着陈算，“是利用你的能力，以《总账》管理员的权限，将这些‘坏账’……一次性全部确认，并追溯调整期初余额！”
陈算瞳孔骤缩。他彻底明白了老人的计划！
这不是简单的核销，这是一次重大的会计差错更正！强行将这些一直被系统视为“不良资产”、试图隐藏的“希望”等正面价值，一次性确认为银行的损失。这个损失将如此巨大，足以瞬间冲垮银行小心翼翼维持的“资产负债表平衡”！
银行的资产（被它汲取的能量）将远远无法覆盖其瞬间暴增的“损失”（被确认的坏账），其结果就是……资不抵债，技术性破产！
“这会引发整个规则系统的崩溃！”陈算道出了后果。
“这就是目的！”老人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唯有让这个‘器官’坏死，才能重创它背后的‘牧羊人’！但操作必须极其精准，必须在系统自我修复机制启动前完成，否则我们都会被反噬，彻底成为这《总账》的一部分！”他指向那些正在逼近的、面目狰狞的“永恒雇员”。
身后的咆哮和摩擦声越来越近，最近的几个“雇员”已经伸出苍白僵硬的手臂，几乎要触碰到陈算的后背。
没有时间犹豫了。
陈算一步踏上古朴的祭坛，站在那本巨大的《总账》之前。他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精神集中，【数据视野】与《时空账簿》的力量同时催动到极致。
他伸出手指，不是触碰实体，而是直接点向那《总账》光影中，代表“坏账准备”和“期初未分配利润”的规则节点！
“以审计之名，”陈算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如同最终的宣判，“确认全部隐性坏账。追溯调整，冲减权益。”
“轰——！！！”
一股无声的巨响在规则层面炸开！
整个地下空间剧烈震动，祭坛轰鸣！那本巨大的《总账》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其中那些代表“希望”与“美好”的黯淡区域骤然亮起，如同超新星爆发，而代表银行资产和稳定性的数据流则瞬间变得猩红，疯狂闪烁，数值断崖式下跌！
【警告！规则完整性遭受不可逆破坏！】
【错误！资产负债表失衡！】
【严重错误！系统净值低于清算阈值！】
冰冷的系统警报（规则层面的哀鸣）在陈算意识中疯狂刷屏。
那些扑向祭坛的“永恒雇员”们，身体如同信号不良的影像般开始剧烈闪烁、扭曲，发出凄厉的、非人的尖啸，随后一个接一个地化作飞灰消散！
整个银行空间开始崩塌！上方传来结构断裂的巨响，碎石和尘埃从穹顶落下！
“走！”老人一把拉住因精神力过度消耗而脸色苍白的陈算，冲向祭坛后方一条隐蔽的、向上延伸的狭窄通道，“系统崩溃会引发空间湮灭！必须在彻底塌陷前出去！”
两人沿着通道拼命向上奔跑，身后是不断塌陷的深渊和规则的哀嚎。通道的尽头，是一扇向上的、散发着微光的活板门。
老人用力推开活板门，上面正是银行后巷的出口！
陈算率先爬出，然后回身将老人拉了上来。两人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喘息着。
回头望去，那座宏伟的“城央支行”建筑，正被一种无形的力量从内部撕裂、扭曲，窗户内的灯光疯狂闪烁后彻底熄灭，整栋楼以一种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开始向内坍缩，最终在一片无声的波动中，化作虚无，只留下一片空荡荡的地基。
城央支行，被“核销”了。
陈算看着手中那枚已经失去光泽、布满裂痕的暗紫色令牌，它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远处，隐约传来了警笛声和人群的喧哗。
“结束了……”老人望着那片空地，喃喃道。
“不，”陈算挣扎着站起身，感受着体内几乎枯竭的力量，以及脑海中多出的、来自《总账》崩溃时捕获的些许破碎规则信息，“这只是另一个开始。‘牧羊人’……不会善罢甘休。”
他看向惊惶聚集而来的人群，以及这片城市依旧繁华，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屏障的夜景。
银行的异常消失了，但更大的阴影，依旧笼罩着这个世界。
【城央支行】副本，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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