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凌晨。
那条三百辆马车组成的钢铁长龙，重现磐石城外的地平线上，搅动了整个北境。
没有伤痕累累的士兵，不见残破的旗帜，更没有垂头丧气的败象。
远征军回来了。
他们只是满身尘土，神情疲惫，但每个人的眼神里，都闪着一种干完了惊天动地大事后独有的光。
老石，如今的磐石城首席工匠，带了一群民众，早早等在城门口。
当他看到夏青禾从第一辆马车上跳下来，安然无恙，这坚毅汉子的眼圈瞬间就红了。
“领主大人……回来了！！”
“领主大人回来了！！”
人群里爆开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他们不知道他们的领主具体去做了什么。
他们只知道，三天前，她带着三千子弟兵奔赴南方；三天后，她带着同样多的人，平安归来。
对这些刚拥有了家园的人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哥，你负责安置部队，统计战损跟物资消耗。”夏青禾对着身边的夏云峥下令，她声音沙哑，条理却很清晰。
“潘律，召集所有部门主管，一小时后，议事厅开会，进行战后复盘。”
她没参与到民众的欢庆中，甚至没看那些崇拜的眼神。
对一个工程师而言，一场工程结束，最重要的事不是庆祝，是复盘，是总结数据，是为了下一次做的更好。
...
一小时后，磐石城议事厅。
气氛严肃又高效。
夏云峥首先汇报军事层面的总结。
“报告总工程师，这次金谷仓拆除行动，我方阵亡两人，都是马车在高速行进中意外翻覆所致。重伤五个，轻伤十七个，无一战斗减员。”
“消耗各式炮弹共计一千二百二十发，遂发枪弹药三万发。行动圆满成功，彻底摧毁金谷仓所有储备粮，顺便斩首了其指挥系统。”
夏云峥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压不住的激动。零战损，奔袭八百里，摧毁一座重兵把守的要塞。这种事，史书上都不敢这么写。
夏青禾只是点了点头，目光转向潘律。
潘律站起身，他的分析则深入到了政治层面。
“领主大人，这一仗打完，大夏北方的军粮体系算是垮了。可以预见，未来半年内，大夏北方边军会因缺粮大乱，甚至可能爆发兵变。”
“京城里，大皇子夏承功必然倒台，他留下的权力真空将引发更激烈的皇子内斗。整个大夏的目光，都会聚焦于皇储之争，这能为我们争取到最宝贵的...至少一年的发展时间。”
夏青禾听完俩人的汇报，她没评价，而是走到沙盘跟前，指着那条从磐石城到金谷仓的漫长路线，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这次行动，平均行进速度只有每小时二十五里，太慢了。”
“三百辆马车，总共一千二百匹挽马，到第三天就出现大规模的体力衰竭。百分之十五的车辆出现不同程度的损坏，主要是车轴跟减震系统。”
“结论是：单靠现有道路和畜力，我们的机动能力已经到顶了。这种极限，不够我们对整个大陆进行有效控制。”
这话一出，刚才还沉浸在胜利喜悦里的夏云峥跟潘律，都愣住了。
我们刚创造了历史，您却在说...我们还不够快？
“那...青禾，你的意思是？”夏云峥不解的问。
夏青禾拿起一根指挥棒，在地图上，从北境开始，一路向南，划下了一条笔直的，贯穿大陆的红线。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们需要一条路。一条不依赖马匹，不畏惧风雨，能用现在三倍以上的速度，把我们的士兵和物资，运到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的，钢铁之路。”
“我决定，启动龙骨计划。”
“我们，要开始铺铁路了。”
...
就在夏青禾为她的铁路帝国画下第一笔蓝图时。
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深处。
一间没窗户的密室里，只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
老皇帝夏远，正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一个人。
那人像个四十来岁的普通文士，面容清瘦，神色恭谨，属于扔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他，就是大夏最神秘最恐怖的机构“镇抚司”的指挥使，卫渊。
“朕的旨意，你都明白了？”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臣，明白。”卫渊的声音也平静的像水，“剿匪已是末节。即刻起，镇抚司所有力量，将围绕一个核心目标展开：解析夏青禾。”
“很好。”皇帝点了点头，“朕要的，不是她的命。朕要的是她脑子里的东西，是她手里那些点石成金的术。水泥钢铁还有那能日行千里的铁屋，能引动天雷的天火...朕，全都要。”
“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卫渊深深叩首：“臣，领旨。”
“陛下，相关的计划已经启动。臣将其命名为...拆神。”
“拆神？”皇帝的眉毛微微一挑。
“是。”卫渊缓缓抬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刀子样的锐利光芒，“她既然喜欢拆解我们的城池，那我们，就来拆解她这位神明。”
“我们会从她领地的最外围开始，一点点渗透。她领地里的每个铁匠，每个石匠，每个农夫，都将成为我们的观察目标。”
“她使用的每一种工具，建造的每一栋房屋，铺设的每一寸道路，我们都会绘制出最详尽的图纸。”
“她对外交易的每一粒粮食，购入的每一寸布匹，我们都会追踪其来源和去向。”
“臣已经启动了镇抚司在北境潜伏最深的一百二十枚棋子。他们是商人是工匠是流民跟乞丐...他们会像水银一样，无孔不入的渗进磐石城的每一个角落。为我们带回关于那位神女的一切。”
皇帝闭上了眼睛，许久，才吐出两个字。
“去做吧。”
卫渊再次叩首，然后悄无声息的，像个真正的影子一样，退出了密室。
密室重归黑暗。
而在他离开后，一道道绝密的指令，通过最隐秘的渠道，从京城发出，飞向大陆的四面八方。
北境，一个偏远的铁匠铺里，正在打铁的师傅收到一封只有他能看懂的信，他看了一眼，默默将信烧掉，眼神变得深邃。
通往北境的商道上，一个不起眼的行脚商人，在无人注意的角落，从行囊里拿出了一套精巧无比的绘图工具。
磐石城外，一个新来的，以乞讨为生的流民，用一根树枝，在地上面快的画出了磐石城城墙的结构草图，又迅速将其抹去。
一张由帝国最顶尖的情报机器编织的无形大网，正以磐石城为中心，悄然的收拢。
夏青禾赢得了战争，为自己赢得了时间。
但她不知道，一场真正针对她的，无声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这一次的敌人，没有大军跟战鼓。
他们只带着尺子纸笔，还有一颗颗无孔不入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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