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之的实验室参观邀请，像一封挑战书。去，意味着踏入对方的主场，风险未知；不去，则显得怯懦，也可能错过窥探对方底细的机会。经过一夜的慎重商讨，沈倦和林溪决定接受邀请，但并非以参观者的被动姿态，而是以合作洽谈方的身份，正面回应。
会面地点定在了“辰曜科技”总部顶层的会议室。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城市景观，室内是冷色调的极简装修，充满了科技感与压迫感。顾淮之早已等候在此，他坐在长桌的主位，身后站着两名神情精干的助理。
沈倦和林溪并肩走入，在顾淮之对面落座。没有寒暄，沈倦开门见山，将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推到顾淮之面前。
“顾先生，在探讨合作细节之前，我们希望对合作伙伴有更清晰的了解。”沈倦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却锐利如刀，“这份文件里，是关于‘prometech holdings’与‘辰曜科技’股权关联的一些疑问，希望你能解答。”
顾淮之脸上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他没有去看那份文件，而是十指交叉放在桌上，迎向沈倦的目光：“沈先生果然名不虚传，调查得很深入。”他顿了顿，语气依旧从容，“既然如此，我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不错，‘辰曜’早期的部分资金，确实源自‘普罗米修斯’。”
他居然直接承认了！林溪的心提了起来，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收紧。沈倦面不改色，静待他的下文。
“但是，”顾淮之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深沉，“我与乔纳斯·李，并非一路人。”他身体微微前倾，营造出一种推心置腹的错觉，“‘普罗米修斯’内部并非铁板一块。乔纳斯代表的激进派，信奉技术至上和绝对控制，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这在巴黎你们已经领教过了。他们视‘创世’为必须掌控的终极武器。”
“而我，”他指了指自己，语气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坦诚，“以及我背后的一些人，属于务实派。我们认为，技术的垄断和滥用终将反噬自身，更可持续的道路是合作、融合与引导。我们同样看重‘创世’的潜力，但我们希望是以一种更……文明的方式，进行合作开发，共享成果，将其引向更能创造商业与社会价值的领域，而非军事或监控。”
“我接近你们，抛出‘镜界’项目，一方面确实是欣赏林小姐的才华，另一方面，”他看向沈倦，目光灼灼，“也是想向你们证明，并非所有来自‘普罗米修斯’的人，都是你们的敌人。我们可以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合作伙伴。毕竟，拥有共同对手的人，未必不能成为朋友。”
这番说辞堪称精彩，将一个潜在的敌人描绘成了迫于形势、寻求合作的“自己人”。若是一般人，或许真会被他话语中的“坦诚”和“共同对手”所打动。
但沈倦只是微微挑眉，语气依旧冷静：“很动人的故事，顾先生。但空口无凭。你如何证明，你与乔纳斯·李有本质区别？你又如何保证，在所谓的‘合作’中，不会重蹈覆辙，试图窃取或控制‘创世’的核心？”
顾淮之似乎早有准备，他示意身后的助理递上来一个平板电脑。他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然后转向沈倦和林溪。
“证明之一，”他指着屏幕上的一份内部会议纪要的截图，“这是三个月前，‘普罗米修斯’内部一次高层会议的片段。乔纳斯·李在会上明确提出，如果无法通过投资或合作获取‘创世’，他将启动‘涅墨西斯计划’，旨在通过技术手段，从物理上摧毁或永久封存该项目，防止其落入‘错误’的人手中。他认为，如果不能掌控，就彻底毁灭。”他看向沈倦，眼神凝重，“沈先生，你们面临的威胁，远比想象中更严峻。”
“涅墨西斯计划”——复仇女神计划。这个名字让林溪后背一凉。乔纳斯·李的疯狂，果然没有底线。
“至于保证……”顾淮之收回平板，语气诚恳，“我无法给出百分百的保证，信任需要时间建立。但我可以承诺，在‘镜界’项目中，所有的技术接口和数据边界，都可以按照你们的要求，由你们认可的第三方机构进行审计和监督。我们可以先从这个相对独立、风险可控的项目开始，建立初步的信任。这总好过你们同时面对乔纳斯和我……两方面的压力，不是吗？”
他巧妙地将自己放在了“相对友好”的位置，并暗示拒绝他，就可能将他也推向敌对阵营。
会议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顾淮之抛出的信息量巨大，真假难辨。他的姿态放得很低，条件似乎也很合理，但沈倦和林溪都深知，与虎谋皮，绝不能掉以轻心。
沈倦与林溪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审慎。
“顾先生的信息，我们收到了。”沈倦缓缓开口，没有给出明确答复，“‘镜界’项目，以及你提出的合作模式，我们需要时间内部评估。同时，我们希望你能够提供更多关于‘涅墨西斯计划’以及你所谓‘务实派’的详细信息，以示诚意。”
这是以退为进，将皮球又踢了回去。
顾淮之似乎并不意外，他笑了笑：“当然，我会尽快整理相关资料。期待你们的回复。”
会谈结束，双方礼貌道别。走出“辰曜科技”冰冷的大楼，沐浴在阳光下，林溪才感觉那无形的压力稍稍减轻。
“他说的，有几分真？”林溪轻声问。
“三分真，七分假。”沈倦目光深邃地看着远处，“‘普罗米修斯’内部有分歧可能是真的，‘涅墨西斯计划’也可能是真的。但他把自己塑造成被迫无奈的合作者，目的绝不单纯。他想要的，恐怕不仅仅是‘合作’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沈倦的手机震动，是陆晨发来的信息，语气急促：
「倦哥！我刚追踪到，在你们会谈期间，有一个加密信号试图多次穿透‘星图’外围的防火墙，攻击模式很熟悉，带有明显的‘普罗米修斯’技术特征！虽然被拦截了，但这绝对是调虎离山！他们的技术攻击，已经开始了！」
顾淮之在谈判桌上侃侃而谈“合作”的同时，他背后的人，已经迫不及待地动手了。这场交锋，从谈判桌延伸到了网络空间，变得愈发凶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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