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彻那次短暂的、语焉不详的苏醒,如同投入平静池塘的一颗石子,在面影堂内部激起了层层涟漪。晴人、轮岛和历的警惕提到了最高。他们不仅加强了日常巡查的频率和范围,轮岛师傅甚至开始在工坊外围布置更隐蔽的探测和预警符文,以防备任何可能的“不速之客”。
城市的“怪谈”与小型异常事件,果然如他们所担忧的那样,开始以一种更分散、更难以捉摸的方式增加。
城东旧公寓楼,几户人家接连报告深夜听到墙壁内传来“指甲抓挠声”和“低语”,但检修后一无所获,住户却莫名感到精神萎靡,噩梦连连。
中央公园附近的商业街,一家新开业不久的甜品店,顾客们开始流传食物“味道变得奇怪,甜得发腻让人想吐”的传言,店主本人也显得日渐憔悴,调查却显示食材和制作流程毫无问题。
市郊结合部的一所中学,几名性格内向的学生几乎同时出现严重的厌学情绪和社交恐惧,声称“总觉得有看不见的眼睛盯着自己”,心理辅导效果甚微。
这些事件单独来看,都像是普通的都市传说、心理问题或巧合,分散在城市各处,没有直接联系,也没有造成实质性物理伤害。警方的调查往往不了了之,归因于“压力过大”、“集体心理暗示”或“环境因素”。
但晴人和历拿着地图,将这些事件发生的地点、类型、报告时间一一标记出来时,却隐隐看出了一些模式。这些事件都发生在城市魔力背景中“阴影”残留较重的区域,或者人群情绪容易波动的地点。更重要的是,历注意到,每次他们前往某一处异常点进行净化和调查后,用不了两天,附近或城市的另一个角落,就会出现新的、类似的“怪谈”。
“简直像是…有人在跟我们玩捉迷藏。”历皱眉道,手指划过地图上那些新增的标记点,“我们扑灭一处,它就在别处点燃一处。没有规律,没有明确目标,只是为了…制造混乱?或者,消耗我们的精力?”
晴人看着地图,眼神锐利:“不完全是混乱。你看这些‘怪谈’的类型——多与‘恐惧’、‘厌弃’、‘猜疑’、‘孤独’这类负面情绪相关,而且往往是放大人们心中本就存在的、细微的不安。这不像贤者以前那种直接、粗暴地催生幻魔或大规模绝望的手法…更精细,更…阴毒。”
轮岛师傅在一旁补充:“像是在进行一场…大规模的社会心理实验?或者说,用最低的成本,持续地为某种东西…‘施肥’。”
“施肥…”晴人咀嚼着这个词,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楼上。林彻那天所说的“影子”、“不对劲”…会不会指的就是这种散布在城市阴影中、如同病菌般缓慢侵蚀人心的力量?而它的目标,除了扰乱城市,是否也包含了…正在面影堂内艰难“涅盘”的林彻?
这个推测让气氛更加凝重。
与此同时,阁楼里的林彻,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只有最模糊的感应。第二阶段的重塑仍在继续,他的意识大部分时间依旧沉在灵魂修复的深水区。但那个新建立的“初级感知接口”,却如同一个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但信号极差的雷达,持续接收着外界环境的能量波动。
他无法清晰分辨具体事件,却能“感觉”到城市魔力背景中,多了一些细微却顽固的“杂音”。这些杂音像是滴入清水的墨点,缓慢晕开,带着与贤者力量同源却更“稀薄”、更“狡猾”的恶意,不断地刺激、撩拨着环境中本就存在的负面情绪潜流。
每当一处“杂音”变得稍微强烈时(意味着晴人或历前往净化),他的意识深处,系统残片就会微微波动一下,记录下这种扰动的频率和特征。而当净化过后,杂音短暂消失,很快又会在另一个“频率”上、另一个地点出现。
这种被动的、持续的感知,虽然无法提供明确信息,却像背景噪音一样,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林彻意识修复的过程。系统在适应这些“杂音”,甚至在尝试将其作为一种“环境参数”纳入对林彻适应性进化的推演中。
【检测到持续性低强度恶意环境波动…波动模式分析中…】
【模式识别:非直接攻击性、倾向于情绪引导与精神侵蚀、分布离散、具有移动性与再生性…推测为‘贤者力量衍生物’或‘继承者’活动迹象。】
【建议:宿主意识恢复后,需具备对此类波动的高敏感度辨识能力与抗性。‘涅盘’协议将据此调整部分后续强化方向。】
而在林彻意识修复的间隙,一些更加破碎、更加难以理解的“信息碎片”,也开始偶尔闪现。这些碎片并非来自外部感知,更像是他自身灵魂在重塑过程中,触及到了某些更深层、更久远的东西——可能是来自“混沌种子”的残留信息,可能是心光晶石破碎时散逸的秩序烙印,也可能是…他那场自爆,短暂撕裂现实壁垒时,从某个不可名状的维度瞥见的“景象”?
这些碎片杂乱无章,难以理解:
一片无尽的、旋转的银灰色星云;
一声充满悲悯与无奈的叹息;
一道冰冷、充满算计的视线;
以及…一扇紧闭的、似乎由无数情绪面孔构成的、暗金色的大门虚影(与贤者的真理之门相似,却又有所不同)…
这些碎片转瞬即逝,却让林彻的意识在沉睡中,也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悸动与不安。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月隐星稀。
晴人和历刚刚处理完城西一处小型“情绪淤积点”(几个夜班工人因长期疲劳和压力,集体产生被无形之物追赶的幻觉),返回面影堂。两人都有些疲惫,这种“打地鼠”式的任务最是消耗心力。
就在他们准备休息时,工坊外围轮岛师傅新布置的预警符文,忽然发出了极其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震动!
不是强烈的入侵警报,而是一种…窥探与扫描的感应!
“有人在外面!”轮岛师傅立刻惊醒,低喝道。
晴人和历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晴人闪身到窗边,小心翼翼地向外望去。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昏黄的路灯和摇曳的树影。但他能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几乎与环境阴影融为一体的魔力波动,刚刚从工坊外墙扫过,此刻正如同受惊的游鱼般,迅速朝着远处退去。
“跑了?”历也凑到另一个窗口。
“追!”晴人毫不犹豫,推开窗户,纵身跃下。历紧随其后。
两人在夜色中疾行,追踪着那股即将消散的魔力痕迹。那痕迹非常淡,如同用最细的笔在空气中画下的线,稍纵即逝。追了两个街区,痕迹在一处十字路口彻底断掉,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快的速度,好精妙的隐匿…”晴人停下脚步,脸色难看。对方显然早有准备,而且对隐匿行踪非常在行。
“是冲着工坊来的?还是…冲着林彻?”历担忧地问。
“不清楚。但肯定来者不善。”晴人环视着寂静的街道,眼神锐利如鹰。这种被暗中窥视的感觉,比正面战斗更让人不舒服。
他们返回面影堂,将情况告知轮岛师傅。
“窥探…没有攻击,只是扫描…”轮岛师傅摸着下巴,“像是在确认什么。确认林彻是否真的在这里?确认他的状态?还是确认我们的防备力量?”
“林彻现在怎么样?”晴人立刻问。
“我上去看看。”轮岛师傅快步上楼。阁楼里,林彻依旧安静地躺着,呼吸平稳,胸口系统残片的光芒也稳定如常,似乎并未受到刚才窥探的影响。
但轮岛师傅用更精细的魔力探测检查时,却发现在林彻身体周围,那层由涅盘能量和基础循环构成的“场”,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妙的同步波动。这波动与刚刚外部扫过的窥探魔力,在某个极短暂的瞬间,似乎产生了极其轻微的共鸣!
“不好!”轮岛师傅心中一沉,“对方的力量,可能和林彻体内的‘混沌种子’残留,或者他正在进行的‘涅盘’过程,有某种感应!刚才的窥探,说不定不只是观察,更像是一种…‘试探性接触’!”
这个发现让三人的心都揪紧了。敌人不仅能追踪到工坊,甚至可能通过某种方式,“感应”到林彻体内正在进行的变化!这意味着林彻的恢复过程,可能从一开始就被盯上了!
“必须加强防护!不仅是物理和魔法防御,还要想办法屏蔽或干扰这种可能的‘共鸣’感应!”晴人果断道。
轮岛师傅连夜开始改造阁楼的防护阵列,加入了更多用于信息遮蔽和能量频率扰乱的符文。晴人和历则轮流值守,确保工坊内外随时有人警戒。
而在城市的阴影深处,那座废弃钟楼的地下室里,披着斗篷的两人面前,悬浮的黑色水晶球中,正缓缓淡去刚才从面影堂附近“掠影之丝”传回的模糊画面和能量频谱。
“反应很快,警惕性很高。”年轻的声音说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挫败,“‘掠影’刚一靠近就被察觉了,没能深入探测。”
“足够了。”沙哑的声音却带着满意的意味,“我们不需要知道具体细节。只需要确认,‘新芽’确实在那里,而且…他在‘生长’。刚才那一瞬间的共鸣感应,你感觉到了吗?”
年轻声音沉默片刻:“很微弱…但确实存在。我们的‘影之魔力’,和他体内的‘混沌之源’,似乎在底层有那么一丝…同源性?是因为都源于老师(贤者)的力量吗?”
“同源,却不同质。”沙哑声音的主人缓缓道,“老师的‘混沌’更偏向于‘秩序的扭曲与绝望的沉淀’。而这颗‘新芽’体内的…经过自爆与濒死,又引入了外来的秩序能量(曙光水晶、魔法师的希望意志)…正在孕育出一种更加…‘混沌’的混沌,或者说,一种‘包含秩序的混沌’…多么迷人的矛盾体。”
他的声音里透出毫不掩饰的贪婪与期待。
“不过,假面骑士们的防备加强了。那个老魔法师的工坊不好惹。正面冲突不明智。”
“那我们…”
“继续我们的‘播种’。”沙哑声音淡淡道,“让城市的‘夜晚’再多一些‘故事’。给我们的假面骑士朋友多找点‘工作’。同时…”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划过水晶球表面,球体内浮现出城市地图,几个点被特别标记出来。
“…寻找更合适的‘苗床’。我们需要一些…更‘鲜活’,更‘充满潜力’的负面情绪载体。为迎接‘新芽’可能需要的‘下一次成长’…提前准备一些…‘优质肥料’。”
年轻的声音了然:“明白了。我会安排‘影子’们去做。”
“记住,要耐心,要隐蔽。”沙哑声音最后叮嘱,“果实成熟前,不要惊动园丁。我们要的,是完整的、充满潜力的‘新芽’,而不是一场仓促的争夺。”
水晶球的光芒熄灭,地下室重归黑暗,只留下空气中甜腥魔力残留的低语。
面影堂阁楼里,林彻对刚刚发生的一切依旧无知无觉。但在系统残片的最深处,一条新的记录被悄然写入:
【外部探测事件记录:不明魔力源窥探,带有疑似‘贤者力量衍生物’特征。窥探过程引发宿主能量场微弱共鸣(原因分析:与体内‘混沌种子’残留及‘涅盘’能量存在低级别同频段)。】
【已启动内部能量频率微调,以降低未来类似共鸣可能性。】
【警告:宿主恢复过程可能已被未知敌对势力标记。建议:加速恢复进程,并准备应对潜在干扰或袭击。】
银灰色的微光,在愈发复杂的“棋盘”上,继续着它孤独而坚定的“涅盘”之旅。而棋盘之外,执子的“影子”们,已然落下更多的、悄无声息的棋子。
风雨欲来,暗潮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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