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王那冰冷的死亡宣判，如同终年不化的玄冰，将顾长渊与林婉清封冻在慎刑司偏殿的黑暗与绝望之中。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逝，每一刻都像是在尖刀上行走，不知何时便会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然而，顾长渊的判断如同暗夜中的微光，支撑着两人濒临崩溃的意志——只要新君未立，朝局未稳，他们便还有一线生机，肃王便不敢轻易落下屠刀。
被囚禁的时日里，除了每日定时送来勉强果腹的粗粝饭食的哑巴老太监外，再无人踏足这阴森之地。殿顶那夜疑似顾七造访的轻微响动，也再未出现，仿佛只是一场幻觉。但顾长渊与林婉清并未放弃，他们利用一切可能的机会，通过敲击墙壁、改变饭食摆放等极其隐秘的方式，尝试与外界建立联系，尽管希望渺茫。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等待中，外面的世界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天翻地覆。大行皇帝的丧仪在肃王铁腕主持下，依制进行，但灵堂刺杀案的阴影始终笼罩朝堂，猜忌和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国不可一日无君，立新帝已成当务之急。肃王以“稳定社稷”为名，联合内阁部分元老，频频施压宗人府与皇室宗亲。
终于，在皇帝驾崩后的第二十七日，国丧期满前夕，一道震动天下的诏书由内阁颁行：遵大行皇帝“遗志”（实为肃王与内阁拟定的所谓口谕），册立已故太子之同母弟、年仅十四岁的九皇子继位登基，改元“景和”！由肃王摄政，总揽朝纲，直至新帝成年！
此诏一出，朝野哗然！立幼主，亲王摄政！肃王终于亮出了底牌，选择了最利于他掌控局面的方式！太子一脉彻底失势，三皇子等成年皇子虽心有不甘，但在肃王掌控禁军、联合内阁的强势压制下，竟无力反抗，只能暂时蛰伏。一场看似平稳的权力过渡背后，是无数暗流汹涌与血腥清洗的预兆。
新帝登基大典，定于三日后举行。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也透过了慎刑司厚重的石墙，传入了顾长渊与林婉清的耳中——是那名送饭的哑巴老太监，在放下食盒时，极其快速地用指尖在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划了“九子立，肃摄政，三日后”几个字，随即迅速抹去。
尽管早已料到肃王会掌控大局，但亲耳证实，仍让两人心中一片冰凉。九皇子年幼，不过是肃王掌中的傀儡。肃王摄政，大权独揽，他们这两个知晓太多秘密、且与太子有旧的“隐患”，其下场可想而知。新帝登基之日，恐怕就是肃王稳固权力、开始清算之时，也是他们的死期！
最后的时刻，即将到来。
“还有三天……”林婉清靠在冰冷的石柱上，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连日的囚禁、精神的煎熬，让她清瘦的面容更显憔悴，唯有一双眸子，依旧清澈坚定。
顾长渊被缚在另一根石柱上，虽面色苍白，伤痕未愈，但眼神却锐利如初，仿佛困于笼中的苍鹰，随时准备搏击长空。“三天……足够了。”他低声道，目光扫视着昏暗的殿宇，仿佛在寻找着什么，“肃王不会在登基大典前动手，那会冲撞喜气，也不利稳定。大典之后，便是他清除异己之时。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机会？”林婉清望向他，“我们被囚于此，与外隔绝，如何有机会？”
顾长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登基大典，百官朝贺，京畿瞩目，亦是防卫最严密，却也最易出纰漏之时。肃王欲稳固权位，必先立威。我们，或许就是他立威的‘祭品’之一。但祭品……未必甘心引颈就戮。”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婉清，还记得陛下临终所言吗？”
林婉清心中一凛，脑海中浮现出皇帝弥留之际那模糊的呓语——“鹞鹰……查太子……”
“鹞鹰……”她喃喃道。
“对，鹞鹰。”顾长渊眼中寒光闪烁，“陛下用最后的气力点出此名，绝非无的放矢。此案未结，便是悬在肃王头顶的利剑。他若想名正言顺地杀我们，必先坐实我们的罪名，或者……让‘鹞鹰’的线索彻底断在我们身上。登基大典，万众瞩目，或许……正是某些人以为可以彻底掩盖一切的时候，也是真相最可能被迫浮出水面的时候！”
他的分析，如同在绝境中劈开了一道缝隙。林婉清瞬间明悟：“你是说……鹞鹰或其党羽，可能会在大典上有所动作？或者，肃王会利用大典，将鹞鹰的罪名彻底扣在我们头上？”
“都有可能。”顾长渊沉声道，“所以，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要么，趁乱找到鹞鹰的破绽；要么，在肃王构陷我们时，抛出铁盒，拼死一搏！”
铁盒！那藏着半块虎符和密信的铁盒，是他们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武器！但如何用？何时用？用在谁身上？一招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铁盒……顾七他……”林婉清忧心忡忡，铁盒由顾七保管，如今顾七音讯全无，生死未卜。
“要相信顾七。”顾长渊语气坚定，“他若还活着，必会在大典上设法接近我们。若他……遭遇不测，那我们便只能依靠自己了。” 他目光深邃地看向林婉清，“婉清，你的医术和观察力，是我们最大的依仗。大典之上，无论发生什么，务必冷静，留意一切细微异常，尤其是……与毒物、旧伤、特定举止相关的细节！”
林婉清重重点头，将顾长渊的嘱咐刻在心里。她知道，这将是一场赌上一切的豪赌。
接下来的三天，两人在极度煎熬中度过，默默积蓄着每一分体力，调整着身心状态，如同两张拉满的强弓，等待着最终发射的时刻。肃王再未出现，仿佛已将他们遗忘，但这死寂般的平静，更让人感到风暴来临前的压抑。
登基大典的前夜，那名哑巴老太监送来最后一餐相对“丰盛”的饭食后，罕见地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慢吞吞地收拾着碗筷，浑浊的眼睛似乎无意地扫过顾长渊，随即，他用极其轻微的动作，将一小截看似无意折断的枯草茎，丢在了顾长渊脚边不远处的阴影里。
顾长渊瞳孔微缩，心中剧震！那草茎的摆放形状，是他们与顾七约定的最紧急的暗号——明日大典，依计行事，见机而动！
顾七还活着！而且已经做好了准备！
希望之火，骤然在死寂的黑暗中燃起！
次日，天未亮，庄严的钟鼓声响彻皇城。新帝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慎刑司偏殿的大门被轰然打开，一队盔明甲亮、神色冷峻的御前侍卫涌入，不由分说，将顾长渊与林婉清架起，除去了束缚，却换上了更加沉重的精钢镣铐。
“奉摄政王谕令，押解钦犯顾长渊、林婉清，至承天门外，听候发落！”侍卫统领冷声宣令。
终于来了！押赴刑场？还是……作为“贺礼”亮相？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他们整理了一下破旧的囚衣，挺直脊梁，任由侍卫押解着，踏出了囚禁多日的慎刑司，走向那决定命运的承天门。
宫道两旁，禁军林立，刀枪如林，肃杀之气直冲云霄。文武百官身着朝服，按品级肃立在巨大的广场上，鸦雀无声，气氛庄严肃穆到了极点。广场尽头，高达数丈的承天门城楼之上，旌旗招展，年轻的九皇子（新帝）身着繁复的衮服，坐在龙椅之上，面容稚嫩，眼神中带着一丝惶恐与茫然。他的身旁，肃王一身摄政王朝服，巍然而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不怒自威，仿佛他才是这天地间真正的主宰。
顾长渊与林婉清被押至城楼下指定的位置，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镣铐沉重，成为了这盛大典礼中，最不和谐、也最引人注目的两个身影。无数道目光投射而来，有好奇，有怜悯，有厌恶，更有毫不掩饰的杀意。
三皇子站在宗室队列前列，脸色阴沉。高文渊等官员则面露得色。肃王的目光偶尔扫过他们，冰冷无情，仿佛在看两具尸体。
繁琐的登基仪式一项项进行，祭天、颁诏、朝贺……每一项都象征着新朝的开启，也仿佛是在为顾长渊和林婉清敲响丧钟。
顾长渊跪在地上，看似低眉顺目，实则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仔细聆听着周围的每一丝动静，观察着城楼上下的每一个人。林婉清亦屏息凝神，鼻翼微动，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气味。
仪式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百官朝贺，山呼万岁。声浪震天，象征着权力的巅峰。
就在这山呼海啸般的朝贺声达到顶点的刹那，异变陡生！
并非来自顾长渊与林婉清，也并非来自任何刺客，而是来自——城楼之上，肃王的身边！
一直静立如松的肃王，身体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龙椅的扶手，才勉强站稳！虽然只是极其短暂的一瞬，很快便恢复如常，但这一细微的变化，却未能逃过一直紧盯着他的顾长渊和林婉清的眼睛！
几乎同时，林婉清的鼻尖，敏锐地捕捉到从城楼方向，随风飘来的一丝极其淡薄、却异常熟悉的、带着腥甜气息的药味——与她当初在陛下药中察觉到的“蚀心草”，以及后来在灵堂毒囊中闻到的“彼岸花”基底药性，隐隐相似！而这气息的来源，似乎正是从肃王刚才站立不稳时，其袖袍挥动间散发出来的！
肃王……身体有恙？而且，似乎与那神秘的奇毒有关？！
这个发现，如同闪电般划过两人的脑海！
难道……下毒者并非只想除掉皇帝和皇子，连肃王也在其目标之中？亦或是……肃王自己……？
不容他们细想，朝贺已毕。肃王强忍着不适，上前一步，代年幼的新帝宣读摄政王诏书，声音洪亮，依旧带着无上威严。但顾长渊却清晰地看到，他扶在诏书上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诏书宣读完毕，接下来，便是“处置前朝积案，以正朝纲”的环节——这也是肃王立威的关键一步！
果然，肃王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了城楼下的顾长渊与林婉清身上。
“带钦犯顾长渊、林婉清上前！”肃王的声音响彻广场。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两人身上。决定命运的时刻，到了！
侍卫将两人押至城楼正下方。肃王居高临下，目光如刀，朗声道：“罪臣顾长渊，林婉清！尔等身负钦差遇害、边关失察、灵堂惊驾等多项重罪，证据确凿，罪无可赦！今日，在新帝御前，百官见证之下，尔等还有何话说？！”
最后的审判，来临了！
顾长渊抬起头，迎着肃王冰冷的目光，又扫过广场上神色各异的百官，最后，他的目光似乎无意地，在某个角落停留了一瞬——那里，一个低着头的侍卫，帽檐下的阴影中，似乎有一道熟悉的目光一闪而过！
顾七！他果然混进来了！
顾长渊心中大定，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声音清晰而坚定地传遍全场：
“王爷！末将冤枉！末将有本奏！事关国本，事关……‘鹞鹰’！”
“鹞鹰”二字一出，如同平地惊雷，整个广场瞬间死寂！肃王的瞳孔，骤然收缩！
喜欢古代第一助产士请大家收藏：(m.bokandushu.com)古代第一助产士博看读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