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暴秦与君主为了一统山河，悍然兴兵，屠戮无辜，血流成野，哀鸿遍地！”
“这些罪孽桩桩件件皆由彼辈所造，我等绝不会任其抹去血迹，粉饰太平！”
“说得对！若秦国与始皇帝不肯低头认错，公开悔过，那我们便永不承认其正统，更不接受其统治！”
待巴清与乌氏倮情绪平复之后，太子扶苏才继续开口，语气沉稳：“内贸令宣导的另一重点，是要以秦国之名，向六国百姓将士释放善意。”
“比如告诉他们，秦人与他们本同根同源，皆出自诸夏血脉。”
“七国百姓往上追溯，祖先皆共奉三皇五帝，同出一脉。”
“因此，秦地百姓与六国子民，说是同宗手足，也不为过。”
“只因周室衰微，天子失德，列国诸侯各怀心思。”
“于是兄弟反目，兵戈相见，百姓也因此彼此仇视，世代结怨。”
“如今秦国有明主当政，志在终结这数百年的乱局，重定乾坤，为天下苍生谋安宁。”
“故而六国百姓无需惧怕秦国，无需抗拒秦国，更不必拼死抵抗。”
“即便你们归顺秦国，也不过是从原先追随赵、燕、韩、魏、齐、楚这些兄家长辈，转而投靠秦这位更有能力的兄长罢了。”
“秦国，不过是你们家族中另一位兄长所在的国度。
向自家兄长低头，并不丢脸。”
“况且秦国灭六国后，并不会苛待你们。”
“因为在秦看来，六国之民与秦地之民并无分别。”
“今日秦如何善待本国百姓，明日也必如何厚待六国之人。”
“总之要大肆宣扬：七国本是一家，不过是兄弟阋于墙；秦与六国百姓，更是血脉相连的手足。”
“尽力营造一种氛围——投降并非背叛，而是回归家族。”
“也要让六国将士明白，归附秦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不但不会被杀，反而能在新秩序下活得更好。”
“甚至谁若率先归降，不仅无罪，反而有功。”
“秦国不但重重赏赐，还会全力庇护，免其遭受旧贵族的清算报复。”
“当然，若仍心存疑虑，也可协助秦国劝说他人一同归顺。”
“一旦六国彻底瓦解，旧势尽除，自然再无人追究你曾投降之事。”
“如此说法，可懂孤之意？”
巴清郑重颔首，眼中闪动光芒，声音微颤：“臣，懂了！”
“臣将率领商队，从‘七国同源’入手，淡化各国边界，模糊国家对立。”
“把这几百年的征战，说成是一祖之下七房子弟因误会而争斗。”
“而六国百姓，不过是随不同房头生活的族中后辈。”
“他们投靠秦国，不是背国叛族，而是改随家族里那位最有出息的‘秦’姓兄长过日子。”
太子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她若还参悟不透，那就真是辜负这份信任了。
她若不想再操持生意，不如早些寻个归宿，重新嫁人便是。
见巴清终于领会了自己话中的深意，太子扶苏微微颔首，神情中透出几分赞许。
在这列国割据、战乱频仍的数百年里，天下百姓心中也渐渐生出了对故土归属的认知。
人们大体清楚自己是秦地人、燕地人、韩地人、魏地人、齐地人或楚地人，也知道自己的祖辈生于秦国、燕国、韩国、魏国、齐国或楚国。
正因如此，若要他们背弃故国，投靠敌邦，难免会心生挣扎。
毕竟在长久形成的家国意识之下，“叛离故土”“投靠外敌”“忘本背宗”这类说法，总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一旦想到自己可能被冠以这样的罪名，或被人背后指点议论，
哪怕原本有意归顺秦国的六国平民，也可能因这份沉重而踌躇不前。
可倘若将各国间的界限悄然淡化，把七国之间的争斗说成是一脉同源的七个兄弟起了纷争，
再把投奔秦国解释为跟随族中另一位兄长过活，
那原本压在六国百姓心头的负担，便一下子轻了许多。
追溯周代所立的宗法制度，民间家族往往依血缘亲疏分为长房、二房、三房等支系。
各房子孙之间为争家业反目成仇，并不少见；
有的房头兴旺发达，有的则日渐衰微，也是常事。
败落一脉的后人转而依附显赫的兄家长辈谋生，实属寻常之举，无人非议。
因此，若将七国视作同一宗族下的七房分支，百姓则是血脉相连却关系疏远的族裔后代，
那么如今六国之中生活困顿的百姓投向秦国，又有何不可？
根本无须自责！
不过是换个同族长辈门下讨口饭吃罢了。
这种事在乡野之间屡见不鲜，谈不上羞耻，更不必承受道义上的压力。
只要六国民众能形成这般认知，在局势无法挽回时选择归附秦国，便是水到渠成之事。
即便尚有转圜余地，也未必不会有人主动投诚。
更重要的是，有了这样的心态铺垫，他们对秦国的治理也不会过于抗拒。
毕竟秦与其余六国同根共源，过去是由赵、燕、韩、魏、齐、楚这些“兄长”掌管，如今换作秦这一支主持大局而已。
如此一来，秦国日后统御旧六国之民，自然更为顺畅。
扶苏随即转向父王嬴政，语气沉稳：“一旦推行此策，将来我军将士记功之法，也需稍作调整。”
“除斩敌首级外，凡俘获之人，亦应同等计入军功。”
“此举既可防止将士为争首级而在降者面前滥施杀戮，”
“也能避免因需保留俘虏，反而影响将士立功的积极性。”
毕竟，秦国今后要走的是仁义之道，是要为天下苍生谋安定太平。
昔日那种动辄屠戮敌军的做法，理当逐步减少，乃至杜绝。
否则，岂不失了“仁义之师”的名分？
更会让六国军民心存畏惧，不敢归附。
那样的话，今日所铺陈的一切言说，终究不过一场空谈。
但也不能因此动摇秦军将士原有的军功获取途径，否则将士们难免会表面顺从、背地抵触。
故而，今后凡擒获六国百姓或兵卒者，亦可计入军功之列，再辅以主将严令约束。
双管齐下，料想秦军上下当能稍抑杀戮之心，不至于再滥杀六国平民与降卒以充战功。
嬴政沉吟片刻，颔首道：“善，此事寡人自会嘱咐王翦、蒙武等将领，日后对三军加以规制与调整。”
若秦国真要从一支令诸侯畏惧的虎狼之师，蜕变为受天下敬仰的仁义之师、正道之师，便必须有所舍弃，有所革新。
而这份代价与变革，比起扶苏所言可能赢得的民心归附，在嬴政看来，实属值得。
议罢军功改制之事，太子扶苏随即转向巴清，继续说道：“内贸令的第三项宣导重点，便是将秦国与六国对照而言。”
“在对比之中，着重彰显我大秦之长处，揭露六国之弊病，使六国庶民心生倾慕，向往入秦。”
“譬如，可广泛搜集六国君王、权贵欺凌平民的实例。”
“比如某国君主或豪门贵族觊觎百姓妻女，竟公然强夺，毫不顾忌纲常法度。”
“致使原本和睦之家，顷刻破碎，亲人离散，悲惨至极。”
“反观我大秦，法令森严，纵是宗室勋贵触犯律条，亦不得逍遥法外。”
“只要庶民敢于申诉冤屈，朝廷与君王必为其主持公道。”
“使违法乱纪者依法受惩，还百姓一个清平世界。”
“又如，六国官吏苛敛无度，明明律文明载每户仅纳一升粮税。”
“然地方胥吏巧立名目，硬逼百姓缴纳三升、五升，甚至更多！”
“而我大秦官吏奉公守法，朝廷定为一升，便只收一升，分毫不取。”
“若有贪官污吏擅自加征，加重黎民负担。”
“百姓即可向上禀告，直至直达天庭，面奏君前。”
“上位者必依律查办，绝不姑息，还百姓一份公正。”
“再者，六国之中，纵使庶民立下汗马功劳，也难登高位，永世不得出头。”
“旧日王侯贵胄仍视其为草芥奴仆，不屑一顾。”
“可在秦国，不论出身寒微，不问血脉高低，唯看是否为国立功、为民效力。”
“只要你为大秦建功立业，哪怕出身田亩之间，亦可跻身卿大夫之列，受爵封赏。”
“且在秦国建功之路，不拘一格。”
“你可披甲执锐，冲锋陷阵，凭军功授爵。”
“也可投身农家，钻研农艺，创高产之法，育良种之苗，使我仓廪充实。”
“此乃利国利民之举，自然当得褒奖。”
“亦可加入墨门，精研技艺，改良农具织机，提升耕织之效。”
“便利万民，造福一方，同样可记功受赏。”
“诸如此类，途径众多。”
“总而言之，务使六国百姓对彼邦君主、贵族、官僚尽皆生厌，心向咸阳。”
“让六国的平民百姓都清楚，他们过得这般困苦，根源就在那些高高在上的国君、贵族和官吏身上。”
“要让他们明白，若继续留在旧日六国的统治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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