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墉城的暮色总带着些微的金红，像是被火龙岛的余焰染过。林风将“迎客来”客栈的门板上了一半，指尖还残留着擦拭柜台时沾上的桐油香，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桌案上那本《封神秘录》。
“还在琢磨那书呢？”王铁柱扛着捆刚劈好的柴火从后院进来，粗布短褂被汗水浸得发深，“陈石把晚饭炖上了，是你念叨了三天的灵菇炖山鸡，再不吃可就被玄土巨熊扒拉光了。”
林风嗯了一声，指尖轻轻拂过古籍封面。那朱砂写就的“封神秘录”四字像是活的，在暮色里泛着极淡的红光，他总觉得纸页间藏着某种呼之欲出的秘密。苏婉儿端着碗冷却的药汤走过来，绷带缠着的手腕还不能用力，只能用指尖轻点书页边缘：“周老说这书与你有缘，或许该找个安静的地方细细读。”
最终还是陈石解了围。他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玄色道袍的衣摆被晚风掀起一角，只低声道：“西跨院清静。”
西跨院原本是客栈堆放杂物的地方，林风几人住进来后清出了片空地，墙角摆着个从终南山带来的石碾，此刻正被月光镀上层银霜。赤焰魔鼠蹲在碾盘上，尾巴尖的火焰缩成小小的一簇，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林风将古籍摊在干净的木板上，苏婉儿点燃三支松明，王铁柱则搬了块青石墩子守在院门口——他总说自己粗人一个看不懂这些，却执意要为他们护法。
书页翻开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细沙从时光的缝隙里漏下来。第一页的字迹娟秀却带着股凛然之气，开篇便是“商汤三十七年，昆仑之墟有异响”，记载的竟是封神大战爆发前三年的事。
“这里说，最早察觉不对劲的是阐教的云中子道长。”苏婉儿轻声念着，指尖划过记载云中子进谏商王的段落，“他说朝歌城里有‘蚀骨之瘴’，其实就是魔气，可商王不信，还把他的桃木剑烧了。”
林风眉头微蹙。他在玉柱洞的典籍里读过这段，只说云中子因进谏不成拂袖而去，却从未提过魔气之事。再往下翻，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梧桐叶，叶脉竟天然形成了商周疆域图，西岐与朝歌的位置上各有个极小的朱砂点。
“你看这里。”他指着西岐那处朱砂点旁的批注，“‘阐教十二金仙驻西岐时，曾在凤凰山发现过魔修踪迹，却被通天教主以‘教派内务’为由拦了下来’。”
王铁柱凑过来瞅了瞅，粗声粗气地说：“这不就是护短吗？难怪后来阐教跟截教打得头破血流。”
“未必。”苏婉儿突然按住他的手腕，指尖点向朝歌那处朱砂点，“这里写着‘魔修化形为截教弟子，于朝歌粮仓投毒，嫁祸给西岐’。”她语速渐快，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惊讶，“商王宠信的那个费仲，根本不是人，是魔族首领麾下的‘蚀心魔’所化！”
林风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想起清虚道长临终前断断续续说的话，说当年两教决裂太过仓促，像是被什么东西推着走。书页上的记载正印证了这点——截教弟子屠戮阐教道场，其实是因为魔修伪装成阐教弟子杀了他们的师叔；阐教弟子炸毁截教的九曲黄河阵，源头竟是魔修伪造的截教密令。
“最狠的是这个。”苏婉儿的指尖有些发颤，落在记载万仙阵之战的章节，“截教的多宝道人本不想参战，是魔族首领变成通天教主的模样，逼他打开了阵门。”旁边还画着个小小的符篆，与他们在破院发现的截教令牌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赤焰魔鼠突然从石碾上跳下来，用鼻子蹭了蹭书页里夹着的半张残图。那残图是张阵法图，中央是个扭曲的太极，阴阳鱼的眼睛处竟各画着个魔纹，周围标注的“诛仙四剑”位置，隐隐形成了个吸灵阵的轮廓。
“原来如此……”林风倒吸口凉气，“万仙阵根本不是为了对抗阐教，是魔族想借两教厮杀，吸收战死修士的灵力！”他想起昆仑山下那些被魔气侵蚀的截教弟子，他们眼底的疯狂或许并非本意，而是被这扭曲的阵法余波影响。
苏婉儿突然想起什么，翻到书末的跋语。那是用另一种笔迹写的，墨色较淡，显然是后人添加的：“余观此战，非道之过，乃人心之隙被魔所趁也。阐截本是同根生，譬如金与木，相克亦相生。”落款处是个模糊的“紫”字。
“紫？”林风心头一动，想起紫霞真人总挂在嘴边的“五行无绝对”，难道这跋语是她写的？
院门外突然传来王铁柱的低喝，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林风三人瞬间起身，苏婉儿已捏了个冰封诀，陈石则将玄土巨熊召到身前。冲出去才发现，王铁柱正踩着个黑衣人的后背，那人怀里掉出块令牌，上面的截教纹路与古籍记载的魔修伪造令牌分毫不差。
“这孙子鬼鬼祟祟扒着墙根听了半天。”王铁柱啐了口，“搜出个传音符，你瞅瞅。”
林风展开那张卷成细条的传音符，灵力注入后，里面传出个阴恻恻的声音：“速查《封神秘录》下落，若林风等人知晓真相，即刻灭口——切记，莫让截教那帮蠢货知道他们被咱们耍了千年。”
声音消散的瞬间，传音符化作灰烬。林风捏紧了拳头，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月光下，《封神秘录》的书页仍在轻轻翻动，仿佛千年前那些被埋没的真相正顺着纸缝往外涌。
“看来咱们摸到关键了。”苏婉儿的声音冷静了许多，绷带下的手指将松明挑得更亮，“他们怕我们知道真相，怕阐截两教联手。”
陈石突然开口，声音比往常低沉几分：“昆仑山的截教弟子，或许不知道自己在帮魔修。”他想起那些在禁制旁用魔气冲击封印的截教弟子，眼底似乎藏着与黑衣人截然不同的悲愤。
林风重新拿起《封神秘录》，书页在他掌心微微发烫。他突然明白周老为何要将书留给自己——不是要让他们去评判谁对谁错，而是要找到那个被魔利用的“人心之隙”。就像五行相生相克，两教的恩怨或许也能转化，前提是先撕开魔族伪装的面纱。
“山鸡怕是真要凉了。”王铁柱挠了挠头，脚底下的黑衣人还在挣扎，“不过这孙子来得正好，正好问问他们下一步要干啥。”
林风却望着终南山的方向，那里的夜空被魔气染得有些发暗。他想起师父临终前交给他的木灵珠，想起紫霞真人说的“心结需解”，突然将《封神秘录》郑重地收入储物袋。
“先审俘虏。”他声音平静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然后，咱们得去趟火龙岛。”
赤焰魔鼠似懂非懂地蹭了蹭他的裤腿，尾巴上的火焰突然暴涨，映得每个人眼底都亮堂堂的。远处的天墉城已渐入梦乡，只有西跨院的灯光还亮着，像颗在迷雾里骤然清醒的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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