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咽了口唾沫，按照季知棠教他的说辞，壮着胆子道：“钱掌柜，这完整的配方，可不能按之前那点酱料的二十两来卖了……”
“你要多少？”钱二掌柜眯起眼睛，语气危险。
“二百两！”石头伸出两根手指，咬牙报出数字，心里暗想，东家让他要回一百两赔偿，可他自己还欠着赌坊五十两巨债，剩下五十两，够他在赌坊翻本快活好一阵子了。
“二百两？！你小子穷疯了吧！”钱二掌柜勃然大怒，一把揪住石头的领子，“信不信我现在就废了你，你照样走不出醉仙楼！”
石头虽然害怕，但想到赌坊追债的凶恶，反而生出一股豁出去的勇气，梗着脖子道：“配方……配方我没带在身上，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了。钱掌柜，反正赌坊的人找我要不到钱，我也是死路一条，大不了鱼死网破！”
钱二掌柜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恨不得立刻将这小子撕碎。就在这时，一个伙计匆匆跑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钱二掌柜脸色微变——伙计说，县学林教谕的夫人苏氏，刚刚派人来预定了明日醉仙楼的“地锅鸡”！
这个消息如同最后一根稻草。连教谕家眷都来了，若醉仙楼再拿不出足以匹敌的味道，以后还如何在高端客源上与对方竞争？
他深深吸了几口气，强行压下怒火，阴沉地盯着石头：“好，二百两就二百两！但我怎么确定你给的配方是真的？”
石头按照季知棠事先的指点，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那香料里，有八角、有小茴香……其他的，我不能在这儿多说，万一隔墙有耳呢？反正配方在我脑子里，明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保证分毫不差！”
钱二掌柜与自家大厨交换了一个眼神，大厨微微点了点头，表示八角、小茴香这两味，确实在之前偷来的酱料里隐约尝到过，方向似乎没错。
“哼！”钱二掌柜冷哼一声，算是默认了这个交易，“明日这个时辰，带配方来！若敢耍花样……”他后面威胁的话没说完，但眼中的狠厉已说明一切。
石头却摇了摇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钱掌柜，二百两不是小数目，我得先拿一百两定金。不然，我怎知您会不会拿到配方后就……”这也是季知棠特意交代的，必须先拿到赔款。
钱二掌柜气得牙痒痒，但眼看明日教谕夫人就要来用餐，时间紧迫，他最终只能妥协，咬牙切齿地让账房取来一百两银票，重重拍在石头手里：“滚！明日若见不到真配方，我要你好看！”
石头攥着那滚烫的银票，连滚爬爬地离开了醉仙楼。而留在原地的钱二掌柜，望着对面“季家地锅鸡”依旧络绎不绝的客流，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肉痛与期盼的狰狞。明日，只要拿到配方，他定要让这季家丫头，知道知道这南大街谁才是真正的爷！
晨光熹微，南大街尚未完全苏醒，醉仙楼门前却已热闹起来。一块簇新的木牌被伙计高高挂起，上面一行墨迹未干的大字在晨光中格外刺眼——“醉仙铁锅鸡，味冠鄞县”。
钱二掌柜双手叉腰，站在店门口，望着那块招牌，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得意与急切。昨日石头信誓旦旦的保证犹在耳边，那二百两银子虽让他肉痛，但想到即将彻底挤垮对面季家的生意，独占这“铁锅鸡”的风头，他便觉得这钱花得值。
“都给我精神点！今天是我们醉仙楼扬眉吐气的日子！”钱二掌柜回身，对着店内有些忐忑的伙计和大厨吆喝道，“照着方子，给我用心做！务必让那些土包子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美味！”他刻意忽略了自家大厨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疑虑——时间仓促，那配方根本未曾细细验证。
随着日头升高，醉仙楼果然吸引了不少被“味冠鄞县”和低廉价格引来的食客。好奇的人们涌入店内，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虚浮的热闹。
后厨里，大厨看着那据说是“完整配方”的纸条，眉头紧锁。上面的几味香料倒是常见，可组合起来，总觉哪里不对。然而掌柜催得急，门外客人已至，他只得硬着头皮，依样画葫芦地操作起来。
大锅支起，鸡肉下锅，按照“配方”加入所谓的“秘制酱料”……然而，随着烹饪进行，预期的复合醇香并未出现，反而飘出一股略显单调的咸酱气息，隐隐还夹杂着一丝因火候掌握不当而产生的焦糊味。
第一批“醉仙铁锅鸡”被端上桌。早已等候多时的食客们迫不及待地动筷。
“这……这就是味冠鄞县的铁锅鸡？”一个穿着体面的行商尝了一口鸡肉，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他放下筷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略显嘈杂的大堂，“颜色寡淡如清汤，入口除了咸，就是一股子焦糊气！鸡肉又腥又柴！你们醉仙楼莫不是挂羊头卖狗肉，糊弄我们吧？”
邻桌几位显然是尝过季家正品的北地客商，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其中一位年长些的，舀了一勺汤汁，只抿了抿便放下，对着同伴摇头笑道：“此鸡虚有其表，只得其形，未得其魂。酱香层次单薄，饼子更是软塌无骨，与肉汁交融的妙处，这里半点也无。终究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走吧，诸位，还是去季家吃那口正经地锅鸡，那才叫一个熨帖肠胃！”说罢，几人纷纷起身，毫不留恋地离去。
这一幕恰好被刚进门的苏夫人看在眼里。她是应昨日之约前来，伙计引她到雅座，那锅号称“秘制”的铁锅鸡端上来，只看色泽和闻那略显杂乱的气味，苏夫人心中便已了然。她象征性地尝了一小口，便优雅地放下筷子，对随行的嬷嬷微微摇了摇头。
“夫人，这……”嬷嬷低声询问。
苏夫人语气平淡，起身整理了一下裙裾，“去对面季家吧，莫要让微云等急了。”她并未多言，也未显露半分怒气，但那平静离去的背影，却比任何斥责都让留意着她的钱二掌柜感到心惊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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