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毒壑的边缘,瘴雾被山风撕开一道裂口,天光如利剑般刺下。
身后是步步杀机的夺命险地,前方是深浅莫测的未知前程。
陆沉默然立于一块嶙峋的怪石上。
他的青衫在略带血腥味的风中猎猎作响,目光平静地投向远方。
方才那道瞬杀影杀门余孽的诡异身影,早已消失在天际。
那股隐晦的锋锐之气,以及灭口的果决,昭示着牌桌上又多了一位玩家。
这潭水,比预想的还要浑。
“多……多谢墨前辈再次出手,惊退强敌。”
身旁,药王谷执事林远强行压制着翻腾的气血,拱手道谢。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气息紊乱不堪。
那名叫做柳轻眉的绿裙少女,更是俏脸发白,紧紧搀扶着林远,一双杏眼望向陆沉时,除了感激,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惊悸。
陆沉收回思绪,转身看向二人,声音平淡无波:“举手之劳。此地不宜久留。”
他的视线在林远身上停顿片刻。
“林道友,你的伤势还能撑住么?”
林远苦涩地摇了摇头:“五脏六腑皆有震荡,经脉也出现裂痕,只能暂时压制。必须尽快返回谷中,否则会动摇根基。”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满是诚挚。
“墨道友对我们师徒有再造之恩,林某无以为报。若道友不嫌弃,可否随我等同返药王谷?让林某能略尽地主之谊。”
他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探寻。
“而且……我观道友似乎对丹会颇感兴趣?”
这正中陆沉下怀。
他故作沉吟了片刻,才微微颔首:“如此,便叨扰了。在下对丹道确有几分好奇,正欲前往药王谷开开眼界。”
林远闻言大喜过望!
“太好了!有墨道友同行,此行再无后顾之忧!”
他立刻摸出一枚淡绿色的传讯玉符,指尖灵力注入,低语数句后猛地激发。
玉符化作一道流光,瞬间刺破云层,消失无踪。
“我已传讯谷中,很快便会有人前来接应。”
三人不再耽搁,由陆沉在前,林远与柳轻眉在后,化作三道遁光,朝着药王谷的方向疾驰。
陆沉刻意将速度维持在金丹中期的水准,既不张扬,也不拖沓。
旅途之中,他看似随口与林远闲聊,三言两语间,便将药王谷与丹会的一些公开信息探听得七七八八,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林远虽有伤在身,但见陆沉态度随和,且偶尔对丹药药理的点评直指核心(实则是陆沉凭借五行碑对万物本质的洞察),谈兴也浓了起来。
柳轻眉则像一只好奇的百灵鸟,偶尔插言几句,声音清脆。
她对这位神秘又强大的“墨前辈”,从最初的敬畏,渐渐多了一丝少女独有的好奇与崇拜。
两日后,波澜不惊。
下方的山川地貌愈发秀美,天地间的灵气肉眼可见地浓郁起来。
第三日清晨,天际线的尽头,一片巍峨连绵的翠绿山脉破开云海,闯入视野。
那山势如巨龙盘卧,似神虎踞坐,气象万千。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药香随风而来,只轻轻一嗅,便觉神清气爽,连日来的疲惫都消散不少。
“前辈,前方便是药王谷了。”林远指着那片仙境般的山脉,脸上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越是靠近,药王谷的磅礴气势便越是扑面而来。
群山之间,楼阁殿宇依山而建,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宛如天宫。
巨大的瀑布自万仞绝壁垂落,水汽氤氲,折射出七彩虹光。
天空中,各色遁光如织,更有乘坐着仙鹤、玉舟、甚至是狰狞异兽的修士往来穿梭,一派鼎盛的仙家气象。
谷口,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大牌楼矗立,上书“药王谷”三个龙飞凤舞的古字,每一个笔画都仿佛蕴含着某种道韵,灵光流转不休。
牌楼前,是一片广阔无垠的青石广场,此刻已是人头攒动,声浪震天。
南疆各地,乃至更遥远地域的修士汇聚于此,修为从练气到金丹,甚至有几股若有若无的元婴威压一扫而过,显示着此地的非凡。
三人按下遁光,落在广场边缘。
林远气息一肃,对陆沉恭敬道:“墨道友,请随我来,我们走弟子通道。”
然而,他们刚迈出几步,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便从斜刺里传来。
“哟,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药王谷的林大执事吗?怎么搞得如此狼狈?”
“听说你护送轻眉师侄外出采药,差点把人给弄丢了?真是越老越没用了!”
陆沉眼帘微抬。
一名身穿华贵锦袍的中年男子,带着几名跟班,挡住了去路。
此人也是金丹初期,但气息虚浮,根基不稳,此刻正用一种审视的、带着轻蔑的目光打量着林远,最后,那目光落在了陌生的陆沉身上,毫不掩饰其中的盘问之意。
林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赵坤!你休要胡言!我等遭遇影杀门伏击,幸得这位墨辰道友仗义出手,才得以脱险!”
“影杀门?”
那名叫赵坤的男子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声嗤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竖起耳朵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林远,你撒谎也编个像样点的。影杀门是什么样的存在,会看得上你?还那么巧,就被这位……来路不明的‘墨道友’救了?”
他的视线转向陆沉,充满了侵略性。
“阁下是哪条道上的?混在我药王谷弟子之中,意欲何为?”
陆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
此人,是冲着林远来的,自己只是被殃及的池鱼。
他神色平静,语气听不出喜怒:“散修,墨辰。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他瞥了赵坤一眼,话语里藏着一根针。
“药王谷广邀天下同道,共赴丹会,莫非……不欢迎我这样的散修?”
赵坤被这句话顶得胸口一闷,脸色涨红,随即冷哼一声。
“丹会自然欢迎八方来客,但规矩就是规矩!来历不明之人,必须严加盘查!林远,你私自带一个陌生人入谷,可曾向执事堂报备?”
林远怒不可遏:“赵坤!墨道友是我师徒的救命恩人!他的事,我自会向长老禀明,还轮不到你在这里指手画脚!”
“救命恩人?”赵坤的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谁知道是不是一出精心策划的苦肉计!”
他目光扫向柳轻眉,意有所指地大声道:“轻眉师侄可是谷主的掌上明珠,金枝玉叶!岂能随随便便就跟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修走得这么近?我看,为了谷主爱女的安全,还是先请这位墨道友去执事堂的大牢里喝喝茶,把自己的底细说清楚了再谈其他!”
此话一出,广场上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那位就是谷主千金,柳轻眉小姐?”
“我的天,难怪赵执事这么紧张,这要是出了事谁担待得起?”
“影杀门,苦肉计……这信息量有点大啊。”
“那青衫修士到底是谁?这下麻烦了。”
陆沉心中一片澄明。
谷主之女。
原来如此,这才是影杀门不惜代价也要动手的原因。
而这个赵坤,不过是借此机会,向他的政敌林远发难罢了。
柳轻眉气得胸脯起伏,俏脸涨得通红,再也忍不住,出声反驳:“赵师叔!你怎能如此血口喷人,污蔑墨前辈!若不是他,我和林伯早就死了!”
林远一把将柳轻眉护在身后,脸色铁青,刚要发作。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不大,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瞬间压下了全场的嘈杂。
“何事在此喧哗?”
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通道。
一名身着月白长袍的老者,面容清癯,双目开阖间神光湛然,缓步走来。
他身上没有任何骇人的威压,却让人本能地心生敬畏,仿佛面对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渊海。
金丹后期!
而且是根基雄浑到即将触碰元婴壁垒的顶尖强者!
刚刚还嚣张跋扈的赵坤,脸色骤变,瞬间换上一副恭敬谦卑的嘴脸,深深躬身。
“弟子赵坤,拜见孙长老!”
周围所有药王谷弟子,以及看热闹的修士,无不肃然行礼。
林远长舒了一口气,如同见到了救星,拱手道:“孙长老,您来得正好。”
随即,他将遭遇伏击、被陆沉所救的经过简要复述了一遍。
他没有添油加醋,却清晰地点明了赵坤的无端刁难和恶意揣测。
孙长老静静听完,深邃的目光先是扫过林远身上的伤口,最终落在了陆沉身上。
那目光仿佛能洞穿人心,看透骨骼,审视着陆沉的每一寸气机。
他看到了陆沉体内那沉凝如山岳的灵力,看到了那份远超金丹初期的扎实根基,更看到了陆沉在他这位金丹后期的注视下,依旧平静如水的眼眸。
那不是伪装的镇定,而是一种源于绝对自信的从容。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原来如此。”
孙长老微微颔首,脸上那份属于上位者的威严悄然隐去,化作一缕和煦的笑容。
“老朽孙不为,忝为药王谷外事长老。多谢墨道友仗义出手,救下我谷中执事与核心弟子。此份恩情,药王谷铭记于心。”
陆沉不卑不亢地拱手还礼:“孙长老言重了,萍水相逢,分内之事。”
孙长老的目光随即转向赵坤,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语气平淡,却让赵坤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赵执事,林执事与轻眉师侄浴血归来,你不思慰问,反倒在此构陷恩人,是何道理?”
“还不向墨道友赔罪?”
赵坤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在孙不为那平静却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下,他不敢有丝毫违逆,只能转向陆沉,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僵硬地拱了拱手。
“方才……是赵某有眼无珠,言语无状,还请墨道友……勿怪。”
陆沉唇角微扬,那抹笑意意味深长,却一言不发。
无声,是最大的轻蔑。
孙不为这才转向林远和陆沉,语气温和下来:“林执事伤势不轻,轻眉也受了惊吓,需好生调养。墨道友既是我药王谷的贵客,又对丹会有意,便由老夫亲自安排,先入谷中最好的客院歇息。”
“至于入谷的手续,老夫会着人补办妥当。”
说罢,他对着身后一名弟子使了个眼色。
那名弟子立刻心领神会,快步上前,对陆沉的态度恭敬到了极点。
“墨前辈,请随晚辈来。”
孙长老又对林远和柳轻眉温言道:“你们也去吧,先安顿下来,详情稍后再向谷主禀报。”
一场风波,就此消弭。
林远和柳轻眉千恩万谢后,随着另一名弟子离去。
临走前,柳轻眉还忍不住回头,偷偷看了陆沉一眼,那双明亮的眼睛里,感激之外,更添了几分异彩。
赵坤则带着他那群跟班,灰溜溜地钻进了人群,消失不见。
只是在转身的刹那,他投向陆沉的眼神,怨毒而阴冷。
陆沉在药王谷弟子的引领下,穿过依旧喧闹的广场,走向那座恢弘的牌楼。
他面色平静,心湖却如明镜。
孙不为的处理,看似公允,实则是一次不动声色的敲打与拉拢。
药王谷内部,也非铁板一块。
这个赵坤,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墨辰”这个身份,经过今天这一闹,算是正式在药王谷高层的视野里挂上了号。
不过,一切尽在掌握。
他抬头,望向前方那云雾缭绕、丹香扑鼻的巍峨山谷,眼神幽深。
药王谷,我来了。
岩罡的救命之法,与五行碑相关的线索,都将在这里揭晓。
牌楼之后,是另一重天地。
也是一盘崭新棋局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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