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鼎广场的喧嚣与荣耀,如潮水般自身后退去。
三阶丹师魁首之名,并未在陆沉心中掀起半分涟漪。
决赛上那场冰冷的暗算,已让他彻底洞悉,这药王谷的平静湖面下,是何等汹涌的暗流。
幽冥教的爪牙,已深植于此。
甚至与谷内高层勾结,其图谋,石破天惊。
他掌心握着两样战利品。
一枚可入藏经阁高层的赤玉令牌。
一瓶标注为“凝婴丹”的至宝。
无视了周围无数或艳羡、或嫉妒、或阴冷的目光,陆沉抽身离去,背影孤直。
回到听竹小苑,禁制光幕层层升起,隔绝了外界一切窥探。
苑内,重归寂静。
陆沉并未急于查看丹药,而是盘膝坐定,阖上双目。
决赛最后一刻的画面,在他识海中分毫毕现,反复回放。
地火中枢的暴动,绝非寻常弟子能为,必有高层内应。
擂台阵法那一瞬间的凝滞,精准压制灵力,下手之人对阵法了如指掌。
还有最后那道神识……
陆沉眼底寒意凝聚。
与此前在流云城、万毒壑感应到的幽冥教气息同源,却更凝练,更隐晦。
金丹后期?
不,甚至可能是……元婴老怪。
一击不成,必有后手。
自己这“墨辰”的身份,已然成了风暴的中心。
此时抽身,前功尽弃,岩罡再无救治之望,更会坐实某些人的猜疑。
留下,则步步杀机。
“必须尽快拿到‘五行蕴脉丹’,查清内鬼,找到‘天一真水’。”
陆沉心念流转,思路清晰。
“藏经阁高层,是第一个突破口。至于柳青源……”
他想起决赛后,那位谷主深沉的眼神,以及孙不为长老的暗中传音。
柳青源,显然也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正在此时,苑外禁制泛起一阵熟悉的波动,轻柔,且克制。
陆沉心念微动,挥袖散去禁制。
一道纤细身影闪入,正是柳轻眉。
她今日未施粉黛,俏脸染着一层焦虑与疲惫,见陆沉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急步上前。
“墨前辈,您没事吧?决赛最后……实在太凶险了!”
“侥幸。”陆沉示意她坐下,声音平淡,“柳姑娘深夜到访,可是谷主有令?”
柳轻眉重重点头,声音压至蚊蚋:“父亲让我来的。他说,谷内不太平,决赛绝非意外。”
“父亲和母亲都信得过前辈,但眼下耳目众多,不便公开召见。”
她顿了顿,将柳青源的真正来意道出:“父亲想问,关于七霞莲的‘涅盘之劫’,前辈曾言需药引沟通平衡,除了‘阴阳和合莲莲子’与‘死寂灵髓’,可有其他替代之物?或更具体的施救之法?此事……恐怕拖不起了。”
陆沉眼眸微阖。
柳青源,果然急了。
幽冥教在决赛公然动手,虽未得逞,却是一个摊牌的信号。
对方的耐心,正在耗尽。
七霞莲,就是他们的核心目标。
药王谷必须抢先。
他沉吟数息,开口道:“替代之物并非没有,但样样都是传说中的东西,更需与施术者自身的道法契合。至于施救之法,关键在于‘感应’与‘引导’二字。”
“必须清晰感知到那股衰亡寂灭之意的根源,再以特殊法门,引它与莲中残存的生机缔结新的平衡。如疏导洪流,而非筑坝强堵。其中关窍,非言语能述,需实地探查,因势利导。”
这番话半真半假,点出症结,却将核心归于自身不可复制的“感应”能力。
柳轻眉听得似懂非懂,只得强行记下,点头道:“我会原话转告父亲。另外……父亲还说,藏经阁四层藏有一些上古水府、奇物志异的孤本,或许对前辈寻找药引有帮助。”
她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担忧:“只是……藏经阁内,也并非净土,前辈万请小心。”
陆沉了然。
这是柳青源的橄榄枝,也是一种催促。
既提供资源,也暗示宗门内部的复杂局势,连藏经阁都有眼线。
“多谢告知,我省得。”
柳轻眉匆匆离去。
陆沉默坐片刻,将柳青源的意图彻底捋清。
这位谷主,在寻求合作的同时,也在步步紧逼,要他尽快拿出方案。
而藏经阁的线索,是一个无法拒绝的诱饵。
“看来,这一趟非去不可。”
“天一真水,五行碑……或许,答案都在那里。”
半个时辰后,陆沉走出听竹小苑,走向主峰山腰。
他依旧一身青衫,容貌普通,腰间那枚赤玉令牌却让沿途修士纷纷侧目,躬身行礼。
魁首之威,已传遍宗门。
藏经阁古朴庄严。
守阁长老接过赤玉令牌,仔细查验,眼底异色一闪而逝,随即挥手放行。
陆沉拾级而上,直入四层。
四层的空间骤然收窄,光线被厚重的梁木与书架吞噬,显得幽暗深邃。
空气里,弥漫着千年沉香木的古老香气。
书架上的玉简、古册零零散散,每一件都被灵光护罩包裹,透着沧桑。
宗门秘辛、高阶丹方、上古秘闻、奇物图谱……
此地典籍,寻常弟子终其一生也无缘得见。
陆沉神识一扫,心神微震。
药王谷的底蕴,果然深厚。
他径直走向标注着“奇物志异”、“水府秘录”的区域,探手取下几枚色泽黯沉的玉简,神识沉入其中。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
海外仙山,地底幽冥,天地奇物……典籍内容光怪陆离。
他很快找到了关于“天一真水”的记载。
“万水之源,至柔至刚,蕴先天水之本源道韵,非大机缘者不可得。”
描述与他所知一致,多存在于上古水神陨落之地,或先天水眼深处,但具体方位,语焉不详。
其中一份残卷提及,上古有宗门“淼云”,曾倾尽一宗之力追寻此水,最终宗门覆灭,不知所踪。
这恰好与陆沉所得的《淼云心得》相互印证。
此外,他还发现了几份关于“神碑”、“石碣”的记载。
虽未提及“五行镇界碑”,但其中描述的几种拥有镇压、演化之能的古碑,其特性与五行碑极为相似。
一份残破的地图,标注了几个疑似上古战场或秘境崩塌的险地,让他多留了一份心。
就在他沉浸其中时,神魂深处,那块新得的五行碑碎片,竟在此刻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嗡鸣。
这嗡鸣微不可闻,却直抵他的本源!
这一次,共鸣并非源于《淼云心得》,而是指向了藏经阁的某个角落,一个更深邃、更幽暗的方向!
陆沉心头微跳,面上不露分毫,依旧阅览着手中玉简。
神识却分出一缕,无声无息,如蛛丝探网,朝着那共鸣传来的方向蔓延而去。
那是一个靠墙的角落。
几个布满灰尘的石匣被随意堆放,似乎是存放废弃残片的地方。
神识如丝,触碰到其中一个石匣的瞬间——
嗡!
识海中的五行碑碎片,震颤的幅度陡然增强了一分!
虽然依旧微弱,却再无半分虚假!
“这石匣之内,竟有能与五行碑共鸣之物?”
陆沉心中掀起巨浪,却强行按捺住所有探查的冲动。
他不动声色地记下石匣的位置,又翻阅了片刻其他玉简,直到时辰将至,才将一切归位,转身离去。
回到听竹小苑,夜色已浓。
陆沉开启所有禁制,脸上的平静才彻底瓦解,化为一片凝重。
藏经阁的发现,信息太多。
天一真水的存在被印证。
更重要的,是那个不起眼的石匣!
“必须想办法,看到那个石匣里的东西!”
他断定,那里面极有可能就是另一块五行碑碎片,或是与之相关的重大线索!
这诱惑,足以让他冒险。
但藏经阁四层守卫森严,阵法密布,强闯就是死路一条。
必须等待时机,或者……一个合理的借口。
就在此时,苑外禁制第三次被触动。
来者是孙不为长老的一名心腹弟子,神情恭敬,双手奉上一枚传音玉符。
“墨前辈,谷主有请,于后山‘静心潭’一叙。”
陆沉目光一闪。
静心潭。
药王谷后山禁地,寻常人不得入内。
柳青源选择在此地见面,所商之事,必然机密到了极点。
他接过玉符,点头道:“有劳,我即刻便去。”
该来的,终于来了。
这或许是危机。
但,也是他染指那个石匣的……契机。
陆沉整理衣袍,眼中的波澜尽数敛去,重归深邃。
他身形微晃,便化作一道虚影,悄然融入夜色,直奔后山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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