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依旧未停,敲打船篷的声音变得绵密起来。船舱内茶香袅袅,混合着纸张和墨锭特有的气味。
闲谈过后,裴昭明回到了自己的案前,继续处理公务。
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案头除了朝廷邸报和各地文书外,还多了一本他自己以特殊鞣制皮革为封、显得格外朴素的私人笔记,以及……几封用特殊火漆(纹样并非官印,而是某种抽象的云纹)封存的密信。
经过江南绣娘案,尤其是亲眼目睹了慧觉因三十年前旧案而酿成的悲剧,以及林、吴等氏族长者迟来的忏悔,裴昭明对自己那扑朔迷离的身世,心态已然变得更加平和与坚定。
他不再像最初发现玉佩符号与案件牵连时那般,内心充满焦虑和急于求成的迷茫,而是将这份追寻,视作一项需要耐心、智慧与时机去逐步厘清的人生课题。
他深知,冲动和冒进,不仅可能一无所获,更可能将自己和关心自己的人置于险地。
他利用御史台少卿的身份便利,以及此次南下办案在江南官场和文人圈中积累的、可靠的人脉,开始更加系统、也更加隐秘地调查与自身玉佩符号、以及可能相关的皇室秘辛。
他知道此事牵连甚广,甚至可能触及当今圣上的逆鳞,因此行动极为谨慎,每一次查询、每一封书信往来,都经过深思熟虑,确保不留下任何可能引人疑窦的痕迹。
他通过绝对可靠的渠道,以研究江南氏族与皇室联姻历史对地方治理的影响为借口,有限度地查阅了一些非核心的、允许官员调阅的皇室宗谱档案副本。
他的目光,重点关注了大约二十到三十年前,也就是先帝在位中后期,皇室直系以及像老裴家这样重要旁支的人口变动记录,尤其是那些记载模糊、语焉不详,或者标注为“早夭”、“病故”,却未见详细医案或丧葬记录的皇子皇女。
他将这些可疑的点一一摘录,与自己玉佩的纹路、材质年代进行交叉比对。
他也暗中委托了绝对信任的、游历各地、见多识广且口风极严的文人好友,假借搜集民间奇闻异事编纂地方志的理由,留意收集民间关于前朝末代、以及本朝初立时的一些流言轶事,特别是涉及双生子、婴孩调换、狸猫换太子之类的传说。
虽然这些市井传说大多荒诞不经,可信度极低,但裴昭明相信,有时也能从这些扭曲的传闻中,捕捉到一丝被掩盖的历史真相的影子,或许能提供一个意想不到的调查方向。
他甚至悄悄联系了宫中一位地位不高、但资格很老、在内侍省档案库当差,且曾受过他已故养父恩惠的老年宦官,在其出宫探亲时,以晚辈探望、闲聊怀旧的方式,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一些先帝时期的宫廷旧闻,特别是关于某些妃嫔生产、皇子抚养方面的琐碎规矩和可能存在的异常情况。
所有的信息和线索,无论巨细,他都用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结合了密文与简笔符号的独特方式,仔细地记录在那本私密的皮革笔记中,并进行初步的关联分析。
他像最耐心的工匠拼凑破碎的古董瓷器一样,试图将那些零散的、看似无关的碎片,一点点拼凑起来,以期窥见隐藏其后的完整图案。目前,他掌握的信息依然有限,如同管中窥豹。
玉佩的符号确实与玄鹤卫以及前朝皇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但具体代表什么身份、何种含义,尚未可知。
关于他自身的来历,养父母早已过世,知情人寥寥,童年的记忆又如同笼罩在浓雾之中,模糊不清。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隐隐指向了京城,指向了那深不见底、戒备森严的皇宫大内。
裴昭明合上笔记,将其小心地锁入随身携带的檀木匣中。
他目光沉静,透过船舱的窗户,望向北方那水天相接之处。
那里是神都洛阳,是帝国权力的中心,也是他身世之谜最可能的答案所在。
他心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既然存在疑团,那便冷静、执着地查明它”的觉悟与决心。
他相信,随着他继续在朝中立足,积累更多的资源和威望,随着他与裴昭雪等人侦破更多案件,接触到更多核心的机密与人物,笼罩在身世之上的迷雾,总有被驱散的一天。
而现在,他需要的是如同办案一般的耐心与蛰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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