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转眼过半。
原本被绿色覆盖的猫儿山南山头露出来最原本的颜色。
野树被伐了，丛生的灌木、荆棘被铲了，深埋地下的根桩被翻出来了，大块的石子也被拣出来了。
那些植被经过太阳连日暴晒，捆吧捆吧挑回家去就能当柴草烧。
至于堆成小山的石子，也能用来砌地基。
老村长李水根站在山顶，拄锄环视大变样的南山头，黝黑脸上露出舒心笑意。
“整好了，养一养就能种上果树了！”
其他人散落坐在地上，抓着草帽扇凉，拧开水壶大口喝水。
任务完成，一个个浑身轻松。
朝贵村村长脱下身上汗湿的线褂，一拧能滴水，“李老哥，赶紧的啊，我们等着卖果子，跟卖菜一样眨眼打出一片天来！”
“哈哈哈！还打出一片天，老天先给你整件脱不掉的白褂子！”新村村长指着他身上白印大笑。
朝贵村长拿湿褂子抽他，“笑我？你把线卦脱了，也跟我一样！大家伙谁身上没有白褂子的？站出来！”
站不了，这个真站不了。
众人哄笑，在太阳底下干活，人人都被晒得黑白分明。
褂子遮着的地方是白的，其他地方黑得发光。
“黑是黑了，累也是真累，可心里是真舒服。”石村村长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给大伙分。
汗大，烟都受潮了，却没人在意。
乐呵呵吧嗒一口，一块兴奋展望未来。
“咱手里的菜就没有掉链子的时候，已经在市里彻底打出名声，菜价提了两次，现在卖的价格比普通菜价要高一点，依旧远远不够卖。”
“眼下村里供的菜还少，等那四十亩地能摘了，基本每天都能供上货，到时候供应市里没问题，咱的利润也能翻上十几番。”
朝贵村村长毫不讳言。
他们相互之间是合作关系，办事敞亮磊落，合作才能更长久。
所以在供需跟利润上，他也大大方方拿出来摊开说。
李水根拍拍他肩头，在他旁边坐下，“目前的合作，你们是力出得多钱赚得少，我心里都知道。所以之后你们能把菜卖到哪里、能赚多少，那都是你们的本事，赚的也是你们该得的，我们凤凰屯拎得清，不眼红。”
这个合作，凤凰屯是不亏的。
但是其他村子是真赚不了多少。
挣的一两成利润，得除去运输、人工等等成本，剩下的还得十一个村子分。
尤其，他们村目前拢共只有不到三亩菜地供货，最后一算账，不定几个村子还得往里搭钱。
人家前期肯吃这个亏，那后期赚的就是他们该的。
新村村长乐道，“李老哥，我们不跟你见外，凤凰屯在我们眼里，就是能下金蛋的鸡。你别的不用操心，只要带着凤凰屯多下蛋，以后我们亏不了！”
“对，多下金蛋！我们可等着收更多的菜啊！”
“还有果子，两三年我们能等！只要到时候也让我们帮卖！”
“我们可是有合作协议的，只此一家，别无分号！总之，咱就是一条船上蚂蚱了！”
“……”李水根笑骂，“你们个犊子。”
整座山头，又漾开阵阵哄笑。
过山风从山头吹至山脚，芋头地里半人高的芋叶欢快摇曳，追逐着空气里看不见的灵气。
水田的稻子拼命抽穗，争着汲取更多营养。
村口那条清河，河水变得更清澈。
……
小苗儿蹲在家里的葡萄架下，捧着小脸仰头看绿叶间结成串的葡萄。
一串又一串，嫩嫩的绿色。
真好看呀。
这么多串果子，等长熟了肯定吃不完。
小苗儿把要流出去的口水吸溜回来，要不她现在先尝尝味道，吃一点点？
不然到时候吃不完坏掉了多可惜。
给自己找了个好理由，趁着大人们不注意，小苗儿踩着猪栏的围栏往上爬，够着葡萄果咻咻就摘了两粒揣裤兜里。
胖乎乎的小身板灵活得不行。
跳下围栏，左右瞄了瞄没被发现，小苗儿掏出葡萄，两粒全部囫囵塞嘴里，“肯定好——唔！”
胖娃儿捏起小拳头打摆子。
酸酸酸，酸死她了！
没熟的葡萄一点都不好吃哇！
“小苗儿，你这馋丫头，偷吃葡萄了？酸得脸都皱了！”龙佩珍刚打扫完牛栏出来，一看外孙女站在葡萄架下，再看娃儿那表情，不用猜都知道她干了什么。
她哭笑不得，上前轻捏娃儿小嘴，“酸倒牙了吧？赶紧吐出来。”
小苗儿立刻抿紧嘴巴，鼓起勇气一咽，咕咚。
咽下去了。
龙佩珍，“……”
小苗儿龇着牙冲进灶房，拿起水瓢舀了水缸里的水就往嘴里灌，“外婆，不是小苗儿贪吃，不能浪费粮食哇！”
龙佩珍，“……”小鬼头还振振有词。
无语过后，又开始心疼。
她家乖宝一定是以前在外头流浪的时候被饿过，而且还饿狠了。
不知道是哪家丧良心的畜生，生了不养，让她乖宝受恁多罪！
她诅咒那家子一辈子倒大霉！
“傻丫头，灌水压不住酸。”龙佩珍在灶房碗柜里掏出一小块冰糖，用菜刀背敲碎了，捻一小粒塞进娃儿嘴里，“含着，马上就不酸了。”
“唔！外婆，这个好甜呀！”小苗儿眼睛一亮，盯着剩下的冰糖不挪眼了。
龙佩珍，“……”不成，晚点她得把冰糖换个地方藏。
再吃恁多糖，苗儿小乳牙得长虫了。
娃儿被酸倒牙的动静，把许耀林引出堂屋。
老头摇着蒲扇晃悠到葡萄架下，抬眼看上方一串串绿珍珠，“老伴儿，咱家这葡萄今年长得不错啊，结恁多果。”
“是不错，今年的果粒也大不少。往年这时候，就跟黄豆米那么大。”龙佩珍也走到葡萄架下，对眼前果实累累的画面既觉感慨，又不是太意外。
他们村青菜都能长成上品，张婶家的枇杷也结出优质果，那他们家的葡萄长好了，好像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其实一点也不正常。
往年这葡萄树哪里结过这么多果子？一串串的密密麻麻，多得她都怕果子太重，把葡萄藤坠断了。
再说果粒，虽然还是青的，但是外层皮很薄，果肉里又水分充足，看着就像质地透彻的青玉。
说不出的好看。
“估摸再有半个月，葡萄就能红了……老头子，今年咱家的葡萄，肯定很甜。”
“那我一定得尝尝。这个你可不能不给了啊，我多少年没吃过咱家葡萄了。”
“……”
小的馋，老的也恁馋。
难道是一脉相承？
嘿，小苗儿合该就是她们家的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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