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三年六月七日，芒种过后，暑气渐升。
朝鲜半岛中部的群山被一层湿热的雾气笼罩。五圣山南麓的植被疯长，那些被炮火烧焦的树干旁，新生的灌木像绿色的波浪一样蔓延，掩盖了无数弹坑和堑壕。
第24军军部指挥所里，空气闷热得让人透不过气。李云龙正坐在一张用原木拼成的桌子前，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他鼻梁上那副少了一条腿的眼镜被汗水浸得直往下滑，他不得不时不时用小拇指往上推一推。
军长皮定均赤着胳膊，脖子上挂着一条湿毛巾，正对着地图发愁：老李，这天太热了。战士们在猫耳洞里像是蒸桑拿，身上都馊了。刚才卫生部报告，中暑的非战斗减员在增加。
李云龙合上折扇，用扇骨敲了敲桌子上的那份作战命令：热点好。热了人的火气大，打起仗来更猛。老皮，你看这份通报。咱们东边的第60军、第67军和第68军，要在金城方向动手了。那是真正的大仗，是要吃掉李承晚几个团甚至几个师的大胃口。咱们24军虽然是配角，但这戏也得唱出彩来。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那副眼镜后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泰勒现在是拆东墙补西墙。他把美军第3师调到了金城西侧，把韩军第3师顶到了咱们对面。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看不起咱们。他觉得咱们24军只会守，不会攻。
皮定均擦了一把汗：那咱们就给他露一手？
不仅要露一手，还要把他的手给剁下来。李云龙指着地图上的883.7高地和973高地，这两个山头，是韩军第3师的眼睛。咱们把它挖了。命令74师，今晚就开始拔草。
拔草？
对。派小股部队，带着镰刀和剪子，趁着夜色摸上去，把阵地前沿的灌木丛给我清出一条路来。动静要小，别惊动了上面的野鸡。
六月八日，暗夜潜行。
月黑风高，正是杀人夜。
李云龙来到了74师的前沿潜伏哨。他没有带警卫员，只带了那本随身携带的笔记本。
师长张怀忠正在指挥工兵排雷。
军长，前面就是韩军的铁丝网了。张怀忠压低声音说。
李云龙借着微弱的星光，看着那些正在匍匐前进的战士。他们身上涂满了黑泥，嘴里衔着匕首，像是一群来自地狱的幽灵。
告诉他们，别急着剪铁丝网。李云龙轻声说道，韩军在铁丝网上挂了铃铛。先用泥巴把铃铛芯子糊住，再剪。还有，剪断的铁丝不要扔，用绳子系着，别发出声响。
他从口袋里掏出怀表，借着遮光布看了一眼：现在是凌晨两点。韩军的岗哨这时候最困。咱们要像给病人做手术一样，精准、安静、致命。
当晚，74师的突击队成功在韩军阵地前沿开辟了四条通路，并潜伏在了距离敌堑壕仅三十米的地方。整个过程，韩军一无所知。
六月九日，舌战群儒。
白天，李云龙召集了炮兵团的连以上干部开会。
会议室设在一个巨大的天然溶洞里。
李云龙站在一块黑板前，手里拿着一支粉笔。他推了推眼镜，那副斯文的模样与周围粗犷的环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同志们，明天就要总攻了。李云龙在黑板上画了一个抛物线，我要给你们讲讲弹道学。韩军的工事大多是半永备的，顶盖很厚。咱们的迫击炮吊射，威力不够；山炮直射，射角受限。
一个炮兵连长举手：首长，那我们怎么打？
李云龙笑了，那笑容里透着一股子狡黠：咱们用这招。
他在黑板上写下了四个字：徐进弹幕。
以前咱们穷，炮弹金贵，舍不得用。现在不一样了，祖国给咱们送来了大把的炮弹。明天进攻开始前，我要你们打出三道火墙。第一道，炸前沿；第二道，炸纵深；第三道，阻援兵。步兵冲到哪，你们的炮火就延伸到哪。这叫步炮同进。
可是首长，这样容易误伤自己人啊。
李云龙脸色一沉：怕误伤就给我练！把诸元算精确到米！把你们的眼睛都贴到炮队镜上去！我李云龙的兵，要敢在炮弹坑里跳舞。谁要是把炮弹打到自己人头上，我亲手毙了他！
六月十日，惊天动地。
二十时二十分。
三颗红色信号弹划破了漆黑的夜空。
李云龙站在指挥部里，手里捏着那块怀表。
开始。
刹那间，五圣山南麓仿佛火山爆发。数百门火炮同时怒吼，大地在颤抖，空气在燃烧。
密集的炮弹像长了眼睛一样，准确地落在883.7高地和973高地上。韩军的碉堡、铁丝网、堑壕，在火光中化为灰烬。
李云龙没有看炮火，而是盯着步话机。
我是李云龙。步兵突击！
早已潜伏在眼皮子底下的突击队，像出膛的子弹一样射向敌阵。三十米的距离，眨眼即到。
韩军士兵还没从炮击的震荡中清醒过来，就被冲进战壕的志愿军用冲锋枪和手榴弹送回了老家。
仅用十分钟，883.7高地表面阵地易手。
太快了。皮定均看着战报，有些不敢相信，老李，你这徐进弹幕神了！
李云龙推了推眼镜，淡淡地说：这只是开始。韩军的反扑才是硬骨头。命令部队，马上转入防御，修工事，准备打退敌人的反击。
六月十一日，血战高地。
天亮了。韩军第3师为了夺回丢失的阵地，在美军飞机的支援下，发起了疯狂的反扑。
一波又一波的韩军士兵，像蚂蚁一样往山上爬。
李云龙站在观察哨里，看着对面密密麻麻的人群。
老皮，李承晚这是把家底都拿出来了。李云龙冷静地分析道，他们这种添油战术，正好给了咱们大量杀伤有生力量的机会。
他拿起电话：炮兵团，给我盯着那条山沟。那是韩军的集结地。把咱们藏在那儿的喀秋莎拉出来，给我齐射！
嗖嗖嗖！
无数条火龙呼啸而过，覆盖了山谷。正在集结的韩军两个营瞬间被火海吞没。
前沿阵地上，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74师的一个连长在电话里喊道：军长，敌人太多了！我们快顶不住了！
李云龙对着话筒吼道：顶不住也得顶！你身后就是五圣山！就是国门！把预备队给我带上去！哪怕是用牙咬，也要给我咬死在阵地上！
他放下电话，转头对皮定均说：老皮，把我的警卫连派上去。
你疯了？那是保卫军部的！
军部没了可以再建，阵地丢了就没了！李云龙摘下眼镜，小心翼翼地放进上衣口袋，又紧了紧腰带，我去前沿看看。
老李！皮定均一把拉住他，你是高级参谋，是指挥员！
正因为我是指挥员，我才要去战士们最需要我的地方！李云龙挣脱了皮定均的手，大步走出了指挥部。
六月十二日，坑道激战。
阵地表面已经被炸成了月球表面，双方转入了坑道争夺战。
韩军使用了喷火器和毒气弹，试图将志愿军逼出坑道。
李云龙戴着防毒面具，在坑道里指挥战斗。他的声音因为面具的阻隔而显得有些沉闷，但依然充满力量。
把湿棉被挂在洞口！用手榴弹炸塌通道！李云龙指挥着，别让他们进来！
一个满脸是血的战士跑过来：首长，水没了。
李云龙二话没说，拿起自己的水壶递给他：喝我的。
战士摇摇头：首长，您还要指挥战斗。
喝！李云龙命令道，喝完了给我狠狠地打！
这一天，志愿军打退了韩军二十一次冲锋。坑道口堆满了韩军的尸体。
傍晚，韩军终于停止了进攻。
李云龙走出坑道，摘下防毒面具，深吸了一口带着硝烟的空气。
老皮，咱们守住了。李云龙看着满目疮痍的阵地，脸上露出了一丝疲惫的笑容。
皮定均也是一脸烟黑：是啊，守住了。刚才志司通报，金城方向的主力部队进展顺利，已经突破了韩军的主防线。咱们这边的牵制任务完成得很出色。
李云龙重新戴上眼镜，望着远处的金城方向：那边的动静越大，咱们这边的压力就越小。这就是一盘棋。
六月十三日，战后盘点。
这一周的最后一天。前线暂时恢复了平静。
李云龙坐在弹药箱上，整理着那个被硝烟熏黑的笔记本。
这一仗，咱们消灭了韩军三千多人。李云龙一边写一边念叨，但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特别是74师那个尖刀连，只剩下了十二个人。
他停下笔，摘下眼镜，揉了揉发红的眼睛。
老皮，我想去看看那十二个兄弟。
在后方休整点，李云龙见到了那十二名幸存的勇士。他们衣衫褴褛，满身伤痕，正围坐在一起吃着干粮。
李云龙走过去，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向他们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十二名战士慌忙站起来回礼，有的甚至还没来得及咽下嘴里的馒头。
坐下，都坐下。李云龙的声音有些哽咽，我是来谢谢你们的。是你们用命守住了阵地。
他从口袋里掏出自己那支珍贵的钢笔，递给那个连长：这支笔跟了我好几年了。送给你。用它记下牺牲战友的名字。一个都不能漏。
连长双手接过钢笔，眼泪刷地流了下来：军长，我们没给24军丢脸！
没有！你们是24军的骄傲！李云龙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到军部，李云龙站在地图前，久久没有动弹。
老皮，夏季攻势才刚刚开始。李云龙看着地图上金城那个巨大的突出部，眼神变得深邃，接下来的仗，会比这更惨烈。泰勒不会甘心失败，李承晚更不会。他们会像输红了眼的赌徒一样，把所有的筹码都押上来。
皮定均点点头：咱们得做好准备。
李云龙推了推眼镜，恢复了那种儒将的风度，但语气中透着一股不可动摇的坚定：准备好了。咱们的刺刀已经磨快了，咱们的炮弹已经上膛了。只要他们敢来，咱们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行字：
一九五三年六月十三日。血战高地，寸土未让。金城烽火已燃，吾辈当乘胜追击，直捣黄龙。
窗外，夜风习习。五圣山依然巍峨耸立，像一座沉默的丰碑，记录着这片土地上发生的每一个英雄故事。而李云龙，就是那个书写历史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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