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安全屋隔绝了外界的风雨，也隔绝了大部分声音，只剩下通风系统低沉永恒的嗡鸣，如同某种巨兽沉睡的呼吸。韩墨躺在简易医疗床上，腹部的伤口在强效抗生素和精密缝合下，疼痛逐渐转为一种沉闷的、持续的钝痛，但至少不再有生命危险。
极度的疲惫让他几乎立刻陷入了昏睡，但常年游走于生死边缘养成的本能，让他的睡眠极其浅薄，如同覆盖着一层薄冰，冰下是时刻警惕的暗流。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小时，也许只有几分钟。
一种极其细微的、几乎与通风系统嗡鸣融为一体的、不同频率的电子杂音，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刺入了他浅薄的睡眠。
韩墨的眼睛在黑暗中猛地睁开，没有丝毫刚醒的朦胧，只有全然的清醒和锐利。
声音消失了。
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但他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种对异常声音的敏锐，曾无数次救过他的命。
他没有立刻动弹，甚至连呼吸频率都没有改变，只是睁着眼睛，如同暗夜中的雕像，全身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空气中任何一丝不寻常的波动。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将那声音归咎于幻听时——
“滋……”
极其短暂的一声，比上一次更轻微，更像是一种电容充放电的微弱噪音，来自……斜上方天花板通风口的角落！
韩墨的瞳孔在黑暗中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
那里有东西！
不是他之前检查时遗漏了，就是这东西……在他入睡后，或者在他检查的间隙，被远程激活了！
是摄像头？还是监听器？或者是更复杂的生物信号监测装置？
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攫住了他！这个号称夜枭最高等级、几乎从未启用过的安全屋，竟然也早已被渗透？！是江砚洲？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地方？还是……夜枭内部早已千疮百孔？
孤狼的背脊窜起一股寒意，但更多的是被激怒的凶狠。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移动着手臂，肌肉紧绷，如同猎豹扑击前的蓄力，摸向了枕边那柄冰冷的小刀。
他没有看向那个方向，甚至刻意放缓了呼吸，伪装出依旧沉睡的姿态。
他在计算。计算对方监控的盲区，计算自己瞬间爆发掷出小刀并破坏那装置的可行性，计算之后可能引发的所有后果。
风险太高。如果对方是持续监控，他的动作会被立刻发现。如果那装置带有警报系统，更是打草惊蛇。
几秒之内，无数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最终，他紧绷的肌肉缓缓松弛下来。他闭上眼睛，翻了个身，发出一声如同沉睡中被惊扰的、模糊的呓语，顺势将手臂搭在额头上，宽大的手掌正好自然地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也遮住了他此刻冰冷锐利的眼神。
同时，他的脚在被子下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踢到了床边那个装着剩余医疗物资的背包，发出一点细微的摩擦声。
他在用最自然的方式，制造一点合理的“噪音”，干扰可能存在的监听，并测试对方的反应。
做完这一切，他维持着这个看似随意的睡姿，不再动弹。仿佛刚才的一切，真的只是无意识的翻身。
黑暗中，他屏息凝神，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通风口的角落。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没有再出现任何异常的声音。
但韩墨知道，那东西一定还在那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注视着他。
他不再试图去寻找或破坏它。
相反，一个更大胆、更冒险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成型。
既然无法摆脱监视。
那不如……就让这监视，成为他反向传递信息的通道。
他要开始“表演”，给那双藏在暗处的眼睛，看一场精心编排的“戏”。
一场关于绝望、伤重、以及……对某些信息极度渴望的戏。
安全屋内。
厉战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缚，每一次呼吸都沉重无比。他看着病床上陆沉夜依旧苍白的面容，少爷手臂上那个细小的针孔像是一个耻辱的烙印，刻在他的心上。
“清源素”注入后，监护仪上的数据似乎有极其微小的、向好方向的波动，但厉战根本不敢放松，反而更加警惕。谁知道这是不是毒药生效前的假象？
那名负责监督的墨卫-柒如同幽灵，不再时刻现身，但厉战能感觉到，那双冰冷的眼睛无处不在。他不敢再轻易尝试联系外界，韩墨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这种彻底的孤立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他必须做点什么！必须确认少爷的状况！必须找到哪怕一丝反击的可能！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些冰冷的医疗仪器上。江市集团的人每天会来做两次例行检查和数据记录，所有操作都规范、冰冷、无可指摘。
但……如果是仪器本身“偶然”出现了一点小小的、不易察觉的“故障”呢？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滋生。
下一次医疗组来记录数据时，厉战依旧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站在不远处，目光却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死死锁定着那名成员的操作流程和仪器接口。
他注意到，那名成员在记录完脑波活动数据后，会习惯性地将便携式数据采集器暂时放在仪器推车底层，转身去取别的物品。
时间窗口极短，可能只有两三秒。
但对他来说，足够了。
第二天，同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就在那名医疗组成员转身去拿消毒棉片的瞬间——
厉战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如同扑食的猎豹，却又轻盈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他闪电般探手，指尖一枚经过特殊磁化处理的、细如牛毛的微型金属屑，精准地弹入了数据采集器侧面一个极其隐蔽的散热孔内！
完成这一切后，他已然退回原位，仿佛从未离开过，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甚至不到一秒。
那名医疗组成员毫无察觉，拿起棉片继续工作。
厉战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擂鼓，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冷硬沉默的表情。
那枚金属屑不足以破坏仪器，但它所处的位置，极有可能在特定情况下（比如仪器内部电流波动或高温运行时），造成短暂的数据传输干扰或记录异常——尤其是关于脑部活动的某些特定频段。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赌注。他无法预测会造成什么样的数据异常，也无法保证这异常能否被江砚洲的人发现，或者发现了会如何解读。
他只是在制造一个极其微小的、可能存在的“噪音”，一个或许能打破对方绝对掌控的、微不足道的裂痕。
他需要借此观察对方的反应，需要确认这些数据对江砚洲到底有多重要，更需要知道，少爷的大脑，到底正在经历什么！
医疗组成员完成工作，面无表情地离开。
厉战缓缓走到陆沉夜床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替少爷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动作依旧僵硬，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和决绝。
少爷，再等等……
属下就算拼上这条命，也一定会弄清楚他们在对您做什么！
夜枭……绝不会永远被他人握在手中！
忠犬亮出了被磨得最尖利的爪牙，在绝对的控制下，刨开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只为窥探那一线，关乎未来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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