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边一家还算干净的店铺吃了早饭，继续赶路，马蹄敲在石子儿上，发出沉闷的哒哒声，路边卖菜的老农老妇见到四个高头大马迎面而来，赶忙缩了缩脖子，把自家装野菜的箩筐往后拽了拽。
再往前，买菜妇人原本在讨价还价，见着王长乐四人全副武装，持刀配枪，瞬间变了脸色，立刻提着篮子就远远躲开，贴着墙根快步走开。
“长乐哥，他们咋跟见着狼似的？”栓住压低声音问。
王长乐没回答，只是摸了摸挂在马鞍旁的铁枪，枪尖泛着冷光，吓得对面杂货铺的小伙计手一抖，摞着的陶碗哗啦碎了两只。
转过街角时，一阵咳嗽声传来，撕心裂肺，破草棚底下躺着个老头，瘦成骨架了，身上盖的麻布补丁摞补丁，老头见马队经过，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拼命往墙角蜷缩。
王长乐依旧不说话不回答，栓柱不再问了，四人沉默着。
南城门越来越近，守门的兵卒老远看见四人，忙不迭地搬开路障，有个兵卒还想盘查，被老兵油子照着屁股就是一脚：“作死啊！那可是能空手打死大虫的王百户！”
显然，王长乐昨日暴打吴天雄和二十个差役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青林镇，吴天雄是恶霸，笼罩在青林镇所有人头顶的噩梦，王长乐打败了他，众人不会感到欣喜兴奋，以为解放了，只会以为王长乐是更加狠辣的角色。
和土匪山贼一样狠辣。
王长乐嘴角微微抽了抽，没说什么，四骑先后出城，回头望了一眼，城门洞里，有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死死抱着半块发霉的饼子，见王长乐望来，四目相对，孩子黑溜溜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王长乐忽然想起来，自己也才十四岁，虽然在有的地方已经成亲了，但...说到底也还是个孩子的年纪啊。
摇了摇头，不去想平山县人过的有多惨，自己的能力有限，况且自己并非平山县令，还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剿匪!
说到土匪山贼，就不得不提与之对应的正规军——青州卫所军。
这也是铁蛋等人问了王长乐一路，一直想要知道了解的信息，王长乐刚好在进入千户所之前告诉他们。
所谓千户所，并不是铁蛋等人想象的一千个士兵居住的军事阵地或军事要塞。
大秦皇朝的千户所根据所在的位置，功能各有不同，就比如平山县境内的千户所，位于青林镇往南十里，距离县治不远不近，既能快速支援，又避免与县衙势力直接冲突，是一个半军事化的大型聚落，兼具防御、屯田、居住功能，靠近官道与山林交界，方便控制交通要道，又能监视土匪活动。
可以理解为是一个居住着军户的大型屯田村寨，防御设施完善，有围墙和壕沟，类似小型城池，内部结构包含军营、民宅、农田，作坊，是一个武装化的集镇。
铁蛋挠了挠头问：“长乐哥，感觉和咱们云溪村没什么区别啊，就是人多了一点。”
王长乐继续解释着千户所与普通村寨的区别，首先便是其中的居民，千户所百分之九十的居民都是军户家庭，世袭当兵，普通百姓极少，并且可以自给自足，内部有铁匠，木匠，医户等配套，减少对外依赖。
栓柱问了：“长乐哥，你说的铁匠，木匠，医户是不是普通老百姓啊?”
王长乐摇了摇头，这些铁匠木匠全都有军籍，所谓军籍便是与民户、匠户分开管理，由兵部而非地方官府管辖，一旦被编入军户，全家及后代男丁永远当兵，不得随意脱籍。
若军户男丁死亡或逃亡，须由族人顶替，否则连坐治罪，光说些文绉绉的话，铁蛋三人难以理解，王长乐举了个例子。
“就比如秦草儿你，你家是平山县千户所的军户，你的儿子、孙子、曾孙，一直往下十八代，除非皇帝特赦，否则代代都要当兵。”
秦草儿张大了嘴巴，世世代代当兵？听起来好像不如庄稼户自由...
科普完了军户，自然要说到军户们的衣食住行，军户一家人集中居住在千户所或百户所内，如果是千户所的话，会形成大型军事村落。
百户所分散在各地都有，也是军户家属的居住地，军户家庭被分配到卫所附近的军田耕种，平日务农，战时出征，但穷困地区，比如平山县的千户所百户所常有军户逃亡，营房空置。
“逃亡？”
铁蛋纳闷儿了，当兵不是应该挣得很多吗，长乐哥刚刚说千户所周边是军户开垦的良田，再加上当兵发的饷银，日子咋不得过的舒舒服服，怎么可能逃亡呢。
对于铁蛋能问出这个问题，王长乐感觉铁蛋真是进步了，都会思考了，远远望着前方的千户所，幽幽说道：“自然是因为过的不好，不然谁会冒着杀头风险逃亡呢。”
根据王长乐的分析，军户逃亡主要有三个原因。
第一，粮食不够吃，大秦皇朝的官方田地标准其实很够用，边防卫所每军户授田50亩，内地卫所如平山县这类穷县，给二三十亩，看样子是够了。
实际上么，这里面门道可就多了，田地不足额属于司空见惯，再加上军官侵占，千户百户常吞并普通军户的田，导致许多军户实际仅有十亩薄田不到，养活一大家子人，捉襟见肘。
军户一样要纳粮，赋税沉重的一批，军田需缴纳子粒粮军屯税，丰年仅够糊口，遇灾荒则会饿死人。
“依旧以平山县为例，一个军户家庭假如有二十亩地，正常年景产粮约三千斤，可平山县土地贫瘠，能有两千五百斤收成都算是烧高香了，扣除军屯税、种子后，剩余粮食仅够全家半年食用，其余半年需靠家里男丁打猎，妇人纺织补贴，才不至于饿死。”
王长乐说完第一个原因，铁蛋沉默了，怪不得之前自己想要参军，爹娘死活不让，原来当兵的过的这么惨啊，还不如和爹一样，进县城做工呢，好歹一天能挣三十个铜板，买好几斤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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