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船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安静航行，除了值夜的水手和仍在甲板上不知疲倦锤炼掌意的郭靖，大多数人都已沉浸在梦乡。然而，在程灵素那间兼作药房的小舱室内，却依旧亮着灯火。
舱内弥漫着淡淡的、混合了数十种药材的独特气息，不显杂乱，反而有种令人心神宁静的秩序感。程灵素并未休息，她正坐在一张固定的小桌前，就着油灯的光芒，专注地翻阅着一本纸质泛黄、字迹古朴的笔记。
这本笔记，并非她师父“毒手药王”无嗔大师所传，而是离开桃花岛前，黄药师赠与她的。里面记载了黄药师多年来在研究医药、毒理，尤其是治疗眼疾、经脉损伤等方面的一些独到心得与疑难案例。其中许多思路，迥异于中原正统医道，充满了东邪那种离经叛道、却又直指核心的奇诡风格。
程灵素纤细的手指轻轻拂过书页上那些力透纸背的字迹，时而凝眉思索，时而恍然点头，清丽绝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清澈如秋水的眸子，闪烁着求知与领悟的光芒。
“以音律震动，疏导眼部淤塞之细微经络……辅以‘清心普善咒’调和心神，降低患者抗拒……此法倒是与师父以金针渡穴，配合安神香料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更重‘引’而非‘逼’，对患者负担更小……”她低声自语，对比着自身所学。
“还有这味‘碧海潮生散’，利用药物相生相克，模拟潮汐涨落之理，缓缓冲刷体内沉疴顽毒……构思之奇，匪夷所思。”她看着笔记上记载的一种针对多年内伤淤积的方子，眼中异彩连连。这已不仅仅是医术，更近乎于道，将天地自然的韵律化入了药理之中。
她看得入神，浑然不觉时间的流逝。与黄药师虽然只短暂交流过几次，但那位前辈在医药毒理上的造诣，尤其是那种不受传统束缚、敢于另辟蹊径的思维方式，给她带来了巨大的冲击和启发。
她回想起在桃花岛上，为梅超风治疗眼疾时，黄药师曾在一旁观看，并未插手，但在她施针结束后，却看似随意地点评了几句。
“程姑娘金针之术，已得‘稳、准、柔’三味，火候老道。然，眼为肝窍，连通五脏，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以金针疏导，如同疏浚河道，固然有效，但若能在施针时，辅以温和药力，从肝肾二经同时温养，内外兼济，或可事半功倍，且能减少反复。”
当时黄药师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程灵素却如醍醐灌顶！她一直专注于眼部局部经络的疏通，却忽略了脏腑整体的关联与滋养。经此一点，她立刻调整了后续的治疗方案，在施针的同时，让梅超风内服她重新调配的、侧重于滋养肝肾、明目补血的汤药。效果果然比之前单纯施针要显着得多，梅超风视力恢复的速度明显加快。
这便是与顶尖宗师交流的好处，往往一言半语，便能点醒梦中人，省去无数自行摸索的功夫。
程灵素放下笔记，轻轻闭上双眼，脑海中开始飞速推演。将黄药师笔记中的奇思妙想，与她自身所学的《药王神篇》精义，以及南宫宸偶尔提及的、那些看似与医道无关却蕴含至理的现代知识（如微生物、血液循环等概念）相互印证、融合。
她想到了如何改进一些解毒方的配伍，使其起效更快，副作用更小。
她构思了几种利用药物特性，模拟简易阵法，困敌惑敌的“药阵”。
她甚至开始推演，能否将“碧海潮生”的部分理念，融入暗器手法之中，使发出的毒针、药粉能蕴含某种独特的劲力与变化……
不知不觉，窗外天色已蒙蒙发亮。
程灵素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疲惫与兴奋交织。这一夜的沉浸与推演，让她感觉自己在医道与毒术上，仿佛又推开了一扇新的窗户，看到了更加广阔的天地。虽然许多想法还只是雏形，需要大量的实践去验证和完善，但方向已然明确。
她小心地收好黄药师的笔记，如同对待绝世珍宝。然后，她取过自己的行医箱，开始整理里面的药材与工具，脑海中已经开始规划，回到大陆后，如何筹建南宫宸和黄蓉所说的“医毒之堂”，如何系统地整理、传授自己的所学，并进一步研究新的课题。
“阁主志向高远，未来征战难免，伤亡亦不可免。医堂不仅要能疗伤解毒，更需研究如何快速救治重伤，如何应对大规模毒物袭击……还有，若能研制出增强体质、辅助修炼的药物，对提升天机阁整体实力，亦有莫大助益……”她心思缜密，已然开始为天机阁的未来实际需求进行谋划。
就在这时，舱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以及郭靖那憨厚的声音：“程姑娘，你醒了吗？我……我练功时不小心扭伤了手腕，有些肿痛，想请你看看。”
程灵素起身开门，看到郭靖有些不好意思地站在门外，左手捧着微微红肿的右腕。
“郭兄弟请进。”程灵素让他进来，仔细检查了他的手腕，只是寻常的扭伤，并不严重。她取出一小罐散发着清凉气息的药膏，一边为他涂抹，一边运用刚刚有所领悟的、更加柔和精准的劲力，轻轻按摩其淤积的气血。
郭靖只觉得一股温和舒适的热流渗入腕部，肿痛感顿时减轻了大半，不由得赞叹道：“程姑娘，你的医术真好！感觉比昨天更厉害了！”
程灵素手上动作未停，闻言只是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多言。但心中却知道，郭靖这朴实的感受，恰恰印证了她这一夜的收获并非虚幻。
她的医术毒术，在吸收了黄药师的某些理念，并经过自身的融汇贯通后，确实在原有的基础上，又悄然迈进了一步。这一步，或许在外人看来微不足道，但于她而言，却是通往更高境界的坚实基石。
晨光透过舷窗，照在程灵素沉静秀美的侧脸上，也照在她那摆放着各种药材工具的医箱上，仿佛为这位未来的“医毒之主”，披上了一层充满希望与使命的光辉。她知道，在天机阁这艘即将迎风破浪的大船上，她所执掌的医毒之堂，必将扮演着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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